窦漪房闭上眼睛,定定心神,深呼吸了几口气,直到刚才那波疼痛过去之后,才缓缓地回道:“嗯……头偶尔还会有点痛,眼睛有时会看得不大清楚。”
吕姝纵火燃烧奠祭堂当日,像发了疯似的袭击阵痛中的她;窦漪房为了护住腹中未出生的孩儿,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所有的攻击,头部因此受创,留下了后遗症。
刘恒很是担心,“不如再召太医来看看吧。”看着爱妾额间渗出的细汗,他的心隐隐地抽痛着。
窦漪房慢慢地睁开眼睛,摇着头,轻道:“不碍事的,崔太医不已经看过好几回了吗?再看估计也是差不多的。”
“可是你……”
“我没事。”窦漪房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道:“不过是偶尔头痛、眼睛有点看不清楚而已。”
刘恒伸手一揽,将爱妾和幼女同时拥入怀中,心里满满都是疼惜和不舍,“我不会再让你们母女受苦的!”
窦漪房依偎在丈夫宽阔肩膀上,趣致可爱的女儿就在身边,只觉得暖意从心头蔓延向四肢百骸,与温暖的家庭比起来,未央宫的阴谋诡计是多么渺小,多么浅薄……
在太医齐霖的医治之下,惠帝拖着病躯足足熬了一年多,最终油尽灯枯、驾鹤归西!
惠帝的病反复多年,起色甚微,朝/廷内外对皇帝驾崩的事实表现得非常平静,吕后早就做好了周密的安排,迅速扶持太子刘恭登基为帝。刚刚学会说话走路的小刘恭,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已黄袍加身、坐拥大汉天下。
惠帝的殡天仪式一过,刘恭登基大典随即进行,幼帝即立,后世称“前少帝”。张嫣封号不变,遵循旧制,沿用皇后之称号不变。少帝刘恭年纪实在太小,别说处理政事,就连玉玺和玩具有什么区别都分不清楚!
吕后继续以皇太后之名代理朝廷政务,手握实权,吕氏外戚势力到达全所未有的鼎盛之势!
接下来的日子,长安城的未央宫犹如腥风血雨般惊心动魄!
吕后频频行动,多番打击刘氏势力,排除异己。淮南王刘长被禁足在封地之内,动弹不得;齐王刘襄被各种理由削减食邑,只怪齐国富庶地广、树大招风,在吕后的眼皮底下只能受制于人,任何风吹草动都被视为白眼狼的别有用心。
刘恒比以往表现得更加低调,留在代国之内韬光养晦,什么地方也不去,仿佛对朝廷大事一点兴趣都没有,一心一意当他的逍遥快活诸侯王。那些不满吕后控制幼帝、把控朝政的大臣明示暗示了刘恒好几回,建议他救驾复辟又或者是直接起兵造反、自立为王,偏偏刘恒一脸听不懂的傻乎样子,让人看得干着急!
后来,大家渐渐明白过来,继承名单上最名正言顺高举义旗拨乱反正的一个,同时也是最无欲无求、不争不吵的一个……
与此同时,吕后捉紧机会大肆封赏吕氏外戚,进一步构筑起自己的势力范围。
郎中令审食其成为了吕后身边最宠信的心腹,除了主掌未央宫和长安城的护卫之责之外,还兼任了不少要职,与称制听政的吕后里应外合,紧紧将实权掌握在手中。
吕产和吕禄在南北二军的地位一升再升,帮助吕后操纵军/事力量,成为吕后称制的布局中最坚实的后盾。只可惜,两人虽然同朝为官、同是吕氏宗亲,却一直明争暗斗、纷争不断,为了名利兵权喋喋不休,让吕后甚为恼火、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怨愤!
其余的文武百官只能在吕氏势力的夹缝中挣扎生存,有的人刻意奉迎、巴结吕氏集团,意图在斗争的旋涡中窃取更大的利益;有的人明哲保身,哪边对自己有利就往哪边倒;更有甚者干脆上书请辞,来个眼不见为净,耳不闻无忧!
大汉江山,摇摇欲坠!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年幼的少帝一天天地长大,从一开始的懵懂无知,慢慢知晓身边的人和事,吕后对他的忌惮也一天比一天加重,尤其是少帝身世的秘密。
张嫣虽然名为皇后,但实际不过是空有封号的摆设,长年被禁足于深宫之内,鲜少露面。
数月前,吕后随便安了个罪名,赐死了孝惠帝庶子刘弘的生母,顺道下旨要求皇后张氏收养刘弘为养子,以彰显皇后母仪天下的慈惠之名。没想到,小刘弘这头才被抱进长乐宫,那头就被宫人们连夜带了出来。原因无他,只因皇后张嫣一看见小娃儿之后立刻被吓哭了一场,嘤嘤声中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婴孩夺命”“血染下裙”之类的话。
无计可施之下,宫奴们只好急急忙忙抱着小刘弘到椒房向吕后禀报。彼时,少帝刘恭正好在场,听完宫奴们的话以后,天真的眼睛眨了又眨,“弘弟不是母后的孩子,所以母后不喜欢他;母后同样不喜恭儿,那恭儿是不是也不是母后亲生的?”
小刘恭偏着头、一脸困惑地思忖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母后的样子,连幼儿期那仅有的一点点印象都非常模糊。由于从小被吕后抱到椒房中抚养,平日里鲜有机会与张嫣相处,对他来说,母亲一词犹如天边之鸿雁、池中之明月,虚无而遥远……
童言无忌,宫奴们大惊失色,全都煞白了脸,咚的一下跪在地上,不敢回言。
吕后一听,狭长的凤眸中迸发出栗人的冰寒,吓得小刘恭全身发抖,眼泪挂在睫毛上不敢掉,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很是可怜。
“皇上乃天子,应以‘朕’自称,太傅和奉常平日里是怎么教的,连这么点小事都教不好吗?!”吕后眯着眼睛,自上而下地盯着幼小瘦弱的少帝,声线平静而严厉,让人心生畏惧、不可自拔。
“朕……朕……”少帝刘恭的小肩膀抽了几下,含着泪光,嘴唇嚅嗫,始终“朕”不出个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