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云居中陈设一如当年,所不同的是在诸般古卷笔墨书画之中,多了一个精巧的小酒壶。
易空一进逸云居便在古朴的太师椅上坐下,楚逸飞则一进门便将逸云居的门关上了。
逸云居虽与其他房屋无异,同样由木头建造而成,但这逸云居却是以齐云道家秘术布过结界的,只要关上门,房内的声音外面便听不到的。
易空倒是无所谓楚逸飞关不关门,仍旧一脸怒意地瞪着他。
楚逸飞一关上门,顿时又扑通一声,在易空面前跪了下来,诚恳道:“弟子恳请师尊原谅,弟子刚才骗了师尊和同门,其实弟子身上并无齐天圣剑。”
易空大惊大怒,拍案而起,坚实的檀木书桌顿时为之碎裂,怒指楚逸飞道:“好你个楚逸飞,你说有话要说,就是跟说这话吗?我告诉,今天不论你身上有无齐天圣剑,都难逃门规严惩。我劝你还是赶紧交出齐天圣剑,本座或许念在你是故人之后的份上,让你死得痛快点!”
楚逸飞面不改色,言辞恳切道:“师尊,弟子之所以如此欺瞒,并非为了苟求贱命,实是出于无奈,为了齐云门大局着想啊。”事到如今,他唯有平静面对,悲痛伤心只会乱了心神,根本于事无补。
易空怒极反笑,道:“为了大局着想,我倒真是谢谢你了,你重伤玄天师兄和逍遥子师叔祖,更对慧音师妹起了杀心下了杀手,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吧!”
面对师尊的愤怒,楚逸飞却是面色平静,抬头仰然而认真地看着师尊易空,双眼之中,目光坚毅无比,心想:“如果齐云门还有人是自己可以信任的,那么师尊无疑是其中一个。”他又想起留下天辰奇星的那位无名前辈的话,心中天人交战……
易空怒道:“你看什么看,马上给我交出齐天圣剑和天辰奇星!”事关重大,也难怪以易空的修为,却是难以平静地对待了。
楚逸飞的心中瞬间转过了无数念头,甚至因为激烈的思想斗争而使脸上肌肉颤抖不已,但最终他还是下定了决心般镇定道:“师尊,这一切说来话长。弟子先从天辰奇星说起吧,还请师尊容许弟子把话说完再下定夺,反正弟子修为被困龙指所封,根本无计可施。”
易空怒哼一声,别转头,懒去看他,却也没阻止他。
楚逸飞心中暗喜,最后下了天大决心般道:“师尊,说起来您可能不会相信,弟子的天辰奇星乃是在在桃花村外荒山中的一个普通山洞中所得,也就是当年弟子与碧月师姐相遇时的那个山洞,当年弟子初入齐云,隐瞒了这一事实,实是事出有因,并非弟子本意。”
易空心头一凛,来了精神,转回头,皱着眉头,疑惑惊诧地看着他。
楚逸飞继续道:“当时弟子是在碧月师姐运功疗伤之际,于山洞查看有无出口时偶然所得的,弟子在洞中一处石壁上,发现了一段刻字,‘老夫为同门所害,不幸身负重伤,命不久矣。惟生前身怀无上异宝,此异宝关系重大,实不可落入奸人之手,是以拼死逃得一命。唯愿此宝可为正义忠厚之有缘人所得,他日修炼有成,为老夫一血前仇,以匡正义。只有一点,千万谨记于心,江湖险恶,在修为大成之前,此宝切不可为其他任何人所知晓,尤其是齐云门之人,否则必定引火烧身,切记。’弟子看完后刻字便消失了,随即刻字之处石壁内陷,露出了装有天辰奇星的锦盒……”
易空大笑道:“楚逸飞,你就编吧,堂堂齐天至宝天辰奇星,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荒山野岭的普通山洞之中!”
楚逸飞道:“师尊所言极是,弟子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但后来天辰奇星突显奇功,弟子才不得不相信的。弟子的养父楚一寒可惜死得太突然,否则弟子若是问问他,想必便能知道是谁将天辰奇星放在那山洞中的。”
易空脸色一惊一沉,再次从太师椅上坐上,惊诧道:“你说什么,楚一寒楚师兄是你养父,他不是你亲生父亲吗?”
楚逸飞道:“弟子本来也不知道的,是后来养父临终之时方才告诉我的。”于是便将十年前楚一寒临终之言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易空怒不可遏,道袍无风自鼓,喝道:“就因为楚师兄说了一个掌字,你就想杀了玄天师兄,是也不是?”说罢并指成掌,拍向楚逸飞天灵盖。
楚逸飞平静地闭上了眼睛,如今他修为被封,如果易空真要一掌拍死他,他根本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唯有听天由命。
易空的厚实如钢的右掌在离楚逸飞头顶不到一寸猛然停止,一股大力向四面狂扫而去,逸云居中的书画书柜桌椅顿时为之破裂折断,古卷随风乱舞,一时间各种声音响起一片,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放眼望去,原本古雅的逸云居已然一片狼藉。
楚逸飞睁开双眼,接着说道:“弟子当年只是曾经猜测过养父所说的掌门是玄天真人,但因养父一言未尽,又见玄天真人品性逍遥方正,绝非邪恶之辈,因此根本未曾动过杀机,后来重伤玄天真人和逍遥子师叔祖,确是被人陷害控制。师尊试想,弟子一心倾慕碧月师姐,又怎么可能出手重伤其父,自绝后路于她呢?何况弟子若是有心要杀玄天真人,这七年也不会四处寻找起死回生之法,更不会在听了东方师兄所说的九转还魂丹配方之后,便立即不顾一切,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去九龙门和逸雪古城盗取九龙宝桂和烈焰丹参了。”
易空素来深明楚逸飞的品性,知其所言不无道理,又听他情辞恳切,当下虽未全然信任于他,倒也深觉其中当真是有着天大的隐情的。他重新在太师椅上坐下,寻思了一番楚逸飞所讲的话,突然道:“玄天师兄的为人你是知道的,既然你也觉得他不会是杀害你父母的凶手,而楚一寒师兄又不至于说谎,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逸飞略一沉吟,终于道:“师尊,以弟子的猜测,弟子养父十几年未曾回过齐云门,而且隐姓埋名,隐居深山,对外界之事可说全然不知,以弟子所知,那十几年,为怕身份行踪暴露,他从来不曾向人打听过外界之事,更未走出过桃花村,因此弟子便想,会不会弟子养父所说掌门其实是另指别人,而非玄天真人?”
易空皱眉思索道:“当年万兽山正魔大战,掌门师伯道一真人和你父亲皆不幸惨死,其实你父亲当年的死也是颇为蹊跷的,原本他不过是因奋力杀敌,勇救同门而不慎中了敌人一剑,伤不至死的,但后来偏偏就死了,据玄清所说,楚师兄是被一个假死的魔道中人又补了一剑,才不幸遇难的。当时我们无不信以为真,悲痛成分,可是你父亲的尸体却一直未曾找到。后来是玄清接任掌门,但是不到一年,就在你母亲慧心师妹死去当晚,他便同时失踪了。难道是玄清?不可能,当年他虽然倾慕慧心师妹,但对其一直是礼敬有加,全是君子风度,从未听闻有何非礼之言行,何况他还当众祝福你父母百年好合,当年的玄清确实足堪长门大师兄之表率,若说是他,只怕别说是我,齐云门所有与我同辈之人也都不会相信的。直到如今,齐云上下都不知道他后来究竟为何会背叛师门,成为魔教教主并联合鬼谷毒宗两派,攻打本门啊?”说到最后,易空突然间悲从中来。料想他虽恨玄清攻打师门,但毕竟曾有同门之谊,如何能不感慨。
楚逸飞更加深信是玄清杀害了父亲,沉思了一番,突然肃容道:“师尊,请恕弟子大胆,据您方才所言,加上弟子养父临终之言,弟子猜测养父所讲的掌门必定是玄清无疑了。当年弟子养父正是在断魂崖大战之后远走齐云,隐居桃花村,以他所料,师伯祖道一真人归天之后,掌门必定是由当时身为长门大弟子的玄清继任,只是他没想到玄清中任掌门不到一年,便失踪了,所以他一直自认为十五年后的齐云掌门仍是玄清。至于师尊您所说玄清当年的为人几乎无可挑剔,但他如今竟能够背叛师门,而且联合鬼谷毒宗两派攻打齐云,足见其城府心机之深,因此谁也不能保证他当年不是逢场作戏,瞒天过海,实则是个披着羊皮的狼。”
易空突然不说话了,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楚逸飞,他突然发现当年那个天资平庸,为世所弃的弟子,如今竟能在修道一途有此成就,更加是如此的能谋善断,信守承诺,竟为了一个陌生人的遗言而而独自苦苦坚守,承受了十年的不白之冤,当初还真是看走眼了。
易空不发火,楚逸飞反而不自在了,赶紧低下头去,虽然他方才一直镇定自若,其气场直有与易空分庭抗礼之势,但在他深心之中,却一直将眼前这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男人,奉为神明一般的人物的,即便如今他的修为早已远胜许多同门,亦仍是如此。
易空道:“你说了这么多,却仍无半点真凭实据,既无物证,更无人证,说了也是白说,仍然于事无补。”话虽如此,但他此时的语气却比方才暖和了许多。
楚逸飞道:“师尊,弟子养父当年还曾说过,若要知道弟子父母之仇真相,可去找逍遥子师叔祖。”
易空惊诧道:“逍遥子师叔?他又怎么会知道?”
楚逸飞道:“不错,养父所说正是师叔祖,至于他知道多少,弟子就不得而知了。弟子这七年来其实也一直在寻访师叔祖他老人家,一来向他赔罪,二来向他询问父母深仇的真相,只恨一直缘悭一面。”
易空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就算你说的都是实话,就算你的猜测全对,那又能怎样,只能说明玄清真是杀害你父母的凶手,跟你所犯下大罪全不相干!何况直到目前为止,这一切都还只是你的一面之辞。你更没有证据证明你当年是被人陷害才重伤玄天师兄和逍遥子师叔祖的,还有你身怀本门至宝而私藏不报,更偷学其中的本门绝学,单单这些就足以依照门规将你处死了!”语气如厉,但实则痛惜不已,尤其是在知道楚逸飞原来是师兄楚问天之子后。
楚逸飞突然朗声道:“不错,诚如师尊所言,方才弟子所言,最多只能证明私藏天辰奇星和修炼星辰诀乃是事出有因,并不能证明弟子是无辜的。除非找到当年陷害弟子的黑衣人,否则弟子绝计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为了让师尊能相信弟子所言无虚,弟子现在便将天辰奇星交还齐云门,还请师尊先将弟子身上的困龙指力解除,待弟子祭出天辰奇星,再重新封印。天辰奇星本就唯有齐云掌门才有资格修炼,弟子原本早该归还了,实在是因为修为不济,要仗其行走江湖,才久拖至今的。”
易空也不怕他使诈偷袭,当即右手食中两指并指成剑,向楚逸飞百汇穴射入一道无极天玄道真力,转眼间便解除了他体内的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