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沉行事一向从容不迫,自有一番风轻云淡的气场。然而苏折此时看着那个单薄挺拔的背影,只觉得仿佛穿过千年的历史,不需要结果就已经看到当初的楚相,何等铁血手腕,何等雷厉风行。
“好了,做顾然之前安排你做的事。”楚子沉脚步不停,淡声吩咐:“顾然倒下去,我顶上。”
“……那如果你出事呢?”
“我不会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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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然醒过来了。
从重度昏迷中清醒,很奇妙的感觉,五感缓慢的接连回到他的身上。世界是黑的,轻度的眩晕让人觉得很困,如果就这样沉沉睡去大约会很舒适。
但他还是坚持着睁开了眼睛。病房中明媚的阳光刺眼的让他有些不适。
气管里好像曾经被硬塞进一包石灰一样,呼吸都感觉疼的干涩而火辣。他试着张了张口,口腔也是剌剌的疼,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
和无数电视电影中的情节不同,没有人围在他的床边嘘寒问暖的等着他醒来。顾然安静地躺着,记忆慢慢的回到他的头脑里,大脑在空置了三四天后重新开机高速运行还是有些不适,不过在那之前,顾然已经下意识的按了贴心搁在他手边的小型警报器。
那高速的震动和呜啦呜啦的声音实在不适合他这种身体虚弱的病人,顾然手一哆嗦就把这玩意扇到了床底下,然而随即他就更后悔了。
他如今有些动弹不得。刚才猛然爆发扇开这玩意,导致现在想关都关不上。
不过没有关系。病房的门很快就被推开,顾然略松了一口气。特地从西北赶回来的林医生没有第一时间扑到顾然床头,而是捡起了地上的报警器,把这个红光闪闪的小玩意关掉了。
他体贴的喂了顾然小半杯水,然后低声关心道:“可以说话吗?”
清凉的水缓解了顾然的不适。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组里……”
“楚先生处理的好。您放心吧,场子被楚先生,章台和忍叔镇住了,没出现过什么异动。我把您苏醒的消息告诉他们,大家都会很开心的。”
顾然说的第二句话是:“罗政……”
“那孩子没受什么伤,只是现在有些自责。他是孩子,又是新人,大家都没有怪他,我也给他找了稳妥的心理医生。”
顾然欣慰的喘了两口气,又被林真细心的喂了一点水,终于问出了第三句话:“林真,我伤的怎么样?”
林医生犹豫了一下,还不等回答这个问题,病房门外就有人敲门,随即楚子沉跟苏折走了进来:“顾组长醒了?做过检查吗?”
“早上做过了。”林真忙把话题引开顾然的伤势:“组长情况很好,恢复能力也很强。只要好好休养,很快就会痊愈的。”
楚子沉笑了一声,走近顾然的床头。他五感敏锐,隔着门也听到了顾然嘶哑虚弱的提问,此时温和的安慰顾然:“你左腿骨折,腰椎错位,短时间内可能没办法控制下肢。不用着急,好好养伤,组里有我。”
以往两人见面,除了公事公办之外,少不了一点针锋相对的气场——当然主要原因是顾然无时无刻不嘴贱,以至于楚子沉音调大多冷硬。不过如今顾然重伤若斯,楚子沉还要瞒下他的病情,安慰他的情绪,难得的对着顾然用了他惯常的男神范儿温柔腔。
顾然没有为楚子沉如今的柔和态度打动。他低声而坚定的说:“不要骗我,楚相,告诉我实话。”
“想太多了顾组长。你的情况很好,要看看病历吗?林医生,麻烦——”
“楚相,我把十三组托给您,您给我真实!”
“……真实就是你真的想多了。”楚子沉近乎无奈的叹了口气:“或者你想听一些别的?我之前预测过的事情是准确的。麟角崩口并不会阻止接下来的交锋,反而只会更加剑拔弩张。蛟气虚弱,大势已去……”
“我曾经诅咒过始作俑者,诅咒他必受我伤势百倍。现在我感受到了诅咒应验,相当严重,不会是你说的这么轻巧的伤势。现在,楚相,请告诉我真实情况。”
“……你脊柱神经受损,可能没法再站起来。”
楚子沉简短的说明了这个严重的伤势,出乎意料的,顾然并没有表示出任何震惊和无法接受的表情,他那对漆黑的眼眸竟然慢慢亮了起来。
顾然的唇角扭曲除了一个快意的近乎恶毒的微笑,他似乎完全没有理解自己的伤情对他自己而言代表了什么。他只是喃喃的从唇齿间丢出四个碾碎的字:“百倍以报……”
很难相信,那样畅快淋漓的笑声是从一个嘶哑破碎的喉咙中传出来的。林医生一时以为顾然无法接受事实,差点就要给他打安定剂。
“不要担心,我很正常。”顾然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古怪的笑意,也同样挂着他刚刚情绪过于激动,大笑着涌出的泪水:“九年了,我终于等到今天……耀阳杀身之仇得报,我就是没命也没关系。”
“我只是在品味复仇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