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山是绛州小有名气的一个捕头,裴倾没来绛州任职前就在州衙里做事,公认的本分。绛州城认识他的人基本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仇家冤家,闷头做事一人,和人红脸都少。可不是仇家,怎么会下这样的狠手呢?
余捕头的尸体是在一口枯井边发现的,裴倾他们到达时衙役们已清理走了围观人群,一个跟着余山的小捕快蹲在地上擦眼泪。
“一盏茶前,连家媳妇来井边打水发现的。”报信的衙役脸像挂了层皮,比墙还白:“城东几口井快没水了,这儿偏来的人也少些。”
也就解释了,快傍晚了一个女子只身前来的原因。
顾云在数丈外就看见了余捕头的尸身,或者说是大片泼洒的血泊。红彤彤的,染遍了井口周围的石砖,看得人发憷。因为衙役描述余山的死状太过惨烈,透露出点不同寻常的气息在里边,裴倾略一思索,将顾云一同也请了过来。
顾云过来了,淳和这个牛皮糖自然也寸步不离地跟过来。没到井口,顾云把伸头探脑的淳和一拦:“你在这待着我过去瞧瞧。”远远一瞥,虽看不清楚但那些红红白白的画面顾云不愿她看到。
“我要看!”淳和执拗不依,纤腰一拧,想从他臂膀下钻出去:“不让我看,你让我来做什么!”
顾云握着她胳膊把人拉回来,变了脸色,严肃道:“听话。”他这样说,说明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淳和扭啊扭的,就是从他的五指山里扭不出来,哼了声:“不看就不看!”
顾云看了她一眼,往前走了一步,淳和一喜,顾云回头又看了她一眼,竖指在她身前虚虚一画,一道他人看不见的界限横档在了淳和面前。他弹弹淳和的脑门,三分宠溺七分警告:“碰上线,后果自负。”
他那语气,淳和怵得慌,眼睁睁目送顾云往那边去了。她在这头急得跺脚,望着那条金线想碰又不敢碰,犹犹豫豫的看得守在旁的衙役直纳闷,这姑娘莫不是傻了,瞪着片空地恼什么?
“奶奶个熊的顾云,我还怕了你不成。”淳和硬下心来,掳起袖子要硬闯,顾云轻描淡写的声音从井边飘来:“到时尾巴变秃了,别找我哭。”
淳和倏地立定脚步,惊悚地摸向身后那条莫须有的尾巴,大眼睛雾气聚拢,呜呜呜,顾云你个负心人!才说要对人家好,翻脸就不认人!
看清了余捕头的尸体,顾云觉得不让淳和来是正确的决定,脖子上大半的皮都被扒拉开,白花花的肉和筋骨曝于落日的余晖里,闻臭而来的蝇虫嗡嗡飞在周围。单从这点来看,这或许是桩普通的谋杀案,但怪就怪在余捕头全身的血液不翼而飞,只剩下干瘪的骨肉,一双眼球凸向天空。
没有哪个凶手能做到这一点,除非那个凶手不是人。
紫真洒下药粉,祛除虫蚁,随手化了张符纸,嗖的一道绿森森的火光一闪即逝:“师父,留有邪气。”
有邪气,就说明这里有妖魔来过。
从死法上来看,余捕头和前头殒命的农户并不相同,然顾云直觉认为这与那起凶案脱不了干系。不化骨虽除但梼杌仍在,这事果然没有了结。紫真气愤难当:“太可恨!竟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谋人性命!”
“还不是你太没用。”淳和凉飕飕地说着风凉话。
紫真不客气地还击:“除了吃睡,一无是处的没资格说话。”
“老子可以下雨,你可以么!”淳和得意地冲他甜甜一笑。
“……”紫真语塞,这个,他还真不行……
抓是定要抓,但从何处下手是个难题。他如果没有料错,那只逃出来的梼杌正潜伏在绛州城内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敌在暗我在明。那只梼杌修为不浅,精通变化之术不在话下,而且狡猾多端把自己的气息藏得滴水不漏。绛州城内人口过万,要查起来绝非易事,况且此事不宜兴师动众,要不然民心惶恐,适得其反。
顾云蹲在尸身旁仔细观察,这样血液尽失的死法,以他看来,应是妖物进食。以血为食的妖物数不胜数,然前有钱襄在前,顾云很容易想到了僵尸。他回忆起那日离开绛州城时的情景,在城门处裴倾拥抱着的女子,不是钱襄那就只能是裴夫人了……
“我说你们在绛州找妖怪,为何不来问我?”守卫森严的场地里蓦然响起一道笑语,笑声从四面八方而来,碰在一处又向四面八方回荡开。
“谁!”裴倾立时推开剑鞘,露出一尺寒锋:“光天化日,装神弄鬼!还不快现身!”周围一圈捕快紧张地齐刷刷拔出刀来。
“种马!”淳和识得这个声音,手中抛弄的石块闪着灵光,平直地飞向裴倾身后。
“要我教你几回,我是有名字的。”夏少臣的障眼法轻易地被淳和所破,脸和锅底一样漆黑:“贫道的名声都要被你坏完了。”他摸摸下巴,眯起的狭长凤眼在她身腰上转了圈,极是促狭地笑道:“坏了贫道的名声你可是要负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