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悄静,只有老太爷一步步靠过来的脚步声。
夏雪退开,既然老太太不让她走,她就去藤椅那边坐下,安静的陪着自己公公婆婆。
“老大媳妇,你把靳东叫下来。”
靳百年陪同佟家的人送老将军去医院了,靳东腿脚不便没有跟去,夏雪掏出手机,给已经回房的儿子打电.话。
十分钟后,靳东敲了门进来,老太太和老太爷都看着他,他神情那般凄苦低迷,老太太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小东东,你不要跟佟怜裳离婚。窀”
“妈!”
夏雪吃惊,佟怜裳的行为已经让她失望透顶了,这种女人怎么能给自己儿子幸福呢?她死不瞑目。
老太太难得像她这个岁数般严肃的开口:“听我说。”
靳东一直站在门口,夏雪怕他腿受不住让他坐,他摇摇头,望着奶奶。
老太太把眼泪拿袖子擦掉,说:“东东和佟怜裳带着威廉好好过,我让小五离婚。”
“奶奶,”靳东哭了,“您颠倒黑白了吧?难道您也讨厌小婶了吗?”
“一个人一个活法,”老太太叹息,“她以后不再是我靳家的人,她好不好,跟我无关,你和佟怜裳好好过,没了她,你们不会再有问题。”
“妈,”夏雪替儿子开口,“即便没有路斩月,佟怜裳这个女人也不行。”
“我知道,”老太太泰然的出乎人意料,“佟家知道了这件事,如果东东不和佟怜裳和好,以后会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这是家族的丑闻,我不能让我的家族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以后三个孩子长大了,他们怎么接受这件事?威廉知道他爸爸和他的小叔母谈过,翡翡匡匡知道他们妈妈和他们哥哥谈过,这还得了?这就是乱lun,是奇耻大辱,四姨太没说错!丢人现眼!丢人现眼!!”
老太太情绪太激动,又捂着脸要涌出眼泪。
老太爷与老太太结婚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她这么脆弱,他握住老伴干枯的手,眼圈酸红,但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东东,”老太太拿开枯老的手,哀求的望着孙子,“即便你不爱她,但为了我们靳家,为了威廉,你也要委屈自己,把她哄回来,不能让佟家的人出去乱说,这不仅仅是你跟你五叔之间的事,这是我们整个靳家的事,靳家有头有脸,你的叔叔们都有自己的事业,以后叫人知道了靳家娶回了这么个女人,我们抬不起头啊,孩子,听奶奶的话,跟佟怜裳和好,我让你小叔离婚,那个女人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你和佟怜裳也会好起来的,再深的感情也抵不过平淡的陪伴,你会爱上佟怜裳的,好孩子,听奶奶的话,就这么办。”
夏雪去看靳东。
靳东哭着摇头,满目哀凉:“奶奶,如果你要赶她走,我就更不会委屈求全了,她如果跟小叔离婚,我就去找她,我带她回新加坡,我们再也不会回来,就当这几年绕了一个弯路,我和她还是回到从前,奶奶,随便你怎么做,反正留下她我就跟佟怜裳离婚,赶她走我还是离婚,我去找她,我带她离开这里。”
老太太抱着老太爷的胳臂哭泣,夏雪擦掉了眼泪,不打算在祖孙之间开口,且让他们好好的用心交流一次,让爷爷奶奶看看,他们的孙子心里有多么苦涩。
“靳东,你还是喜欢着她的,是不是?”
靳东望着爷爷流泪,那眼泪断了线一样,他难受的拼命点头:“我喜欢她,我从来就没不喜欢过她,我一直爱她,爷爷,我好痛苦,我真的好痛苦,我看着我的女孩跟我的小叔在一起,我笑不出来,我的心挨上了千刀万箭,我根本爱不了别人,你们别对我抱希望了,我不可能爱上佟怜裳的,别人也不可能,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你们别考虑我了,好吗?只要让她幸福就好,爷爷奶奶,我求求你们,别让小叔跟她离婚,她很可怜的,没有了小叔,她又要养家,二婚也不好再找适合的男人,我求你们,别这么残忍,别讨厌她,是我跟小叔害了她,她没有错,她是个非常好的女孩,爷爷奶奶,你们不要讨厌她,我求求你们,不要讨厌她。”
夏雪听不下去,扑过去抱住儿子,头埋在孩子身体里哭,还不断的嘤咛:“爸妈,随靳东吧,路斩月就是他的命,为了靳东,你们别动她,让她和小叔好好的生活,靳东这边,别勉强了,这孩子心里太苦,佟怜裳不适合他,别逼他了。”
老太太哭的泪眼模糊,没有想到他的孙子竟然过着这种日子。
“东东啊,我的小东东啊!”老太太颤颤巍巍的爬起来,朝靳东张开双臂:“孩子啊,你小叔幸福,那你呢?你才28岁,你怎么能跟奶奶说‘我这辈子就这样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奶奶不允许!奶奶要你幸福!奶奶给你介绍许多许多特别好的女孩,又漂亮又温柔,你一定可以的,我东东会幸福的,对不对?告诉奶奶,你会幸福的,你没有放弃对自己人生的追求,对不对?快点告诉奶奶,不然奶奶死不瞑目啊!奶奶到地底下都闭不了眼睛!我的孙子!我的大孙子啊!”
老太太抱着靳东,歇斯底里的痛哭,夏雪已经退开了,捂着自己嘴巴受不了这一幕,泪如雨下。
靳东抱着老太太孱弱瘦小的身体:“奶奶,只要你不讨厌她,你让她继续做你的儿媳妇我就幸福了,真的,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我不要别的女人,我有儿子,我带着威廉,威廉会让我幸福,奶奶,我求求你,别让小叔和她离婚,她没有错,她这么好,你舍得不要吗?我跟你说,你如果不要她了,以后绝对找不到这么好的儿媳妇哦,小叔再给你找的,肯定比佟怜裳还难缠,你考虑清楚哦,她还给你生了两个孙子,你舍得孩子在破碎的家庭里长大?你舍得硬生生拆散孩子跟妈妈?”
老太太推开靳东死命的捶打,哭的伤心欲绝:“我叫你再说不要女人,不要女人!你28岁的小伙子,不要女人你一辈子自己过?你再说一次试试?信不信奶奶立马让她滚出靳家?你再说!再敢说你不要女人,你自己带着威廉?再说一次?”
“奶奶!”靳东抱住老太太,把她搂在胸怀里,老太太扒拉着孙子的后背,突然就放声大哭起来,靳东也哭,祖孙两都绝望到了绝路上:“我不说了,奶奶我不说了,你不要赶她走,我什么都听您的,您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去哄佟怜裳,我跟她和好,你好好待小婶,别欺负她,别讨厌她,要像疼我妈妈那样疼她,奶奶……”
“你再说?你再提她?你再拿她跟我谈条件?”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靳东怕急了,立即抱住老太太亲了亲老太太头顶:“奶奶,我听话,我听您的,奶奶我爱您。”
夏雪在旁边哭,捂着嘴巴趴进了沙发里,这个儿子,好像一辈子都好不起来了,他的心,一直病着,溃烂着,那贴药却治疗了别人,永远不会为她的儿子医治。
……
靳湛柏开车带斩月回到了路爸爸那边,斩月看过孩子就急着帮靳湛柏检查,因为佟怜裳那一棒子似乎打在了他后背上,后背上的脊椎连及整个下身,出了什么事那真不是开玩笑的。
“没事,老婆我没事。”
斩月在卧室里要脱靳湛柏的衬衣:“你别倔,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
靳湛柏只好听话,把衬衣脱了,斩月一看,张着嘴巴就心疼了。
“肩胛骨青了。”她急忙去抽屉里翻找红花油,拿了回来,让靳湛柏坐下:“我给你按摩。”
斩月刚把油液倒在掌心里,靳湛柏手机响了,他侧身,从西裤口袋里取出来,一看那号码整个人面色不对,站起来就把衬衣快速穿上了,斩月知道他有事,但还是着急的抓着他手:“就几分钟,我把红花油给你涂上。”
靳湛柏一边扣扣子,一边俯身亲了亲斩月的唇:“老婆,你看着宝宝,我有点事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等一下,我给你……”
“好了好了,”靳湛柏转身抱住斩月,“老公没事,要不,等我回来再帮我涂?”
斩月看他这么急,估计是靳家出了什么事,这么大的刺激也许老人家吃不消,身体有了差池,斩月想到这里没再挽留,说:“那你快去,注意开车,我等你回来。”
“好。”
靳湛柏又俯身要亲斩月,斩月抬头,迎上他的嘴唇,然后送他出门,路爸爸带着两个宝宝在沙发那边看电视,瞧见靳湛柏要走微笑着问了两句,夫妻两关于已经出的这么大的事只字未提。
……
和斩月告别后靳湛柏驱车上了城市主干道,他用蓝牙耳机给那边打电.话,约好了地方,是一家茶座,定了个包厢,等他到的时候对方已经久候了。
“靳先生。”
栗原清一从榻榻米上站起来,鞠躬。
靳湛柏看到他时竟然产生了悲怆的感觉,此时此刻,他似乎四面楚歌,分身乏术,再也没有三头六臂去粉碎这些危难。
他知道栗原清一所为何事,于是坐下来后便开门见山:“栗原先生,关于我太太的身世,暂时不能公开,劳烦您保密。”
对方托着茶盏,未开一语,只用严酷的眼神看着靳湛柏。
“栗原先生,说深了些,您是我岳父,我们同时疼爱着一个女人,作为父亲,您肯定希望她过的幸福,对不对?”
对方愣了片刻放下茶盏,遂问:“靳先生,你想说什么?”
前不久他们见过一次面,靳湛柏承诺,会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让他们父女相认,如今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靳湛柏突然站起身,穿着黑色袜子的双脚从榻榻米上走过,走到栗原清一面前,跪落,学着日本的礼仪,低头致歉:“斩月在与我交往之前有过另一个爱人,他们相爱很深,可我走火入魔,我很喜欢您的女儿,我……我伪造了一份DNA鉴定报告,让他们成为了同母异父的血亲,因为这份DNA鉴定报告,他们分手了,分手后我追求了她,后来就结婚生子了。”
栗原清一木怔的看着靳湛柏,寥寥数语,但他已经听明白了这件事与他认回女儿之间的阻隔和冲突。
“我们的出发点是相同的,都是希望她幸福,平安喜乐,我向您保证,我会好好爱她好好疼她,关于她身世,请您看在您的两位外孙的份上,帮助我,替我保守秘密,您知道的,只要您认回她,我和她的关系,也将不复存在,您希望您的女儿在找到亲生父亲后失去她自己的家庭吗?”
栗原清一将双手摊开放在茶桌上,久久沉默,他眼眶湿红,无奈又心酸:“靳先生,我从86年跟雲裳分离,87年再去佟家时,她已经不在了,二小姐告诉我,雲裳怀了孩子,中国大地我找了二十多年,那个时候还没有手机,人与人之间的联络非常落后,89年我收到她从中国四川成都寄来的信,信件寄到了日本领事馆,她说她生了女儿,离不开中国,要我去接她,我奶奶当时下葬,耽误了一个月的时间,后来的所有日子,”说到此处,他哭了,激动落泪,“从90年,直到今年,我一直在成都在中国寻找雲裳和我的女儿,我一生未娶,我执着着雲裳,28年后,因为我爸爸的病,让我意外的遇到了我的亲生女儿,我配型不成功,但她配型竟然成功了,当时我只急着救我爸爸,我什么都没有去想,可我28年一天都没有去照顾去爱护的女儿,竟然在初遇的时候就把她的肾给了她未曾蒙面的亲爷爷……”
栗原清一选择在此处结束谈话,他扶着大腿低头,平静后说:“你走吧,关于她出生的秘密,我会保留的。”
靳湛柏跪着转身,对栗原清一低头鞠躬:“谢谢。”
他从茶座出来,迎面走向对面的临时停车带,夏季的热风扑面袭来,却让他不禁打起了冷颤,这个天气,站在阳光下,为何会像伦敦的冬季一样寒冷。
……
老太太与靳东剖心长谈后又和老太爷商量了一下,最后作出了一个决定,让靳东离婚。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佟怜裳和路斩月水火不容,要想伤害降到最低,只能保一个人的婚姻,一开始,老太太权衡大局后是打定让靳湛柏离婚的决定,无奈她孙子哭成这样,一次一次哀求,让她不要讨厌路斩月,老太太心里酸涩的不得了,这是她的大孙子,身上流淌着她和老太爷的血液,眼看着孩子这么痛苦,老太太实在做不出再让他伤心的事,于是,让靳东先回楼上休息后,房门关上,她和老太爷还有夏雪说了好长时间的话,不过夏雪倾向让靳东离婚这个想法,毕竟佟怜裳不是什么贤惠的好女人,靳东勉强跟她在一起也不会有幸福,夏雪希望以后能遇到一个温柔可爱的小姑娘,在这个小姑娘的关怀爱慕下,靳东心里的伤口能随着时日渐渐痊愈,这样,于情于理都将最好,路斩月和靳湛柏一家四口幸福的生活,靳东也会得到幸福,靳家终将回到那个温馨和乐的氛围中。
老太爷一直做不了决定,因为他还是顾念与佟老将军出生入死的那段岁月,而且佟老将军还是他的顶头上司,况且,路斩月给他的感觉也很不好了,一个女人能跟一对叔侄,做长辈的基本上都无法消化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