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恭喜陆施主,贵贱生死,本心不移,佛性已具。”
陆芜菱起身朝他合十行礼。
罗暮雪本来想请这位高僧给算算子嗣,或者捐些银两做香火钱,做个焰口之类的。
但他很聪明地发觉似乎同气氛不十分相符,就闭口未言。
也幸亏他未曾开口,佛教其实是很反对算命的,那些庙里求签解字的勾当,往往不过是媚俗敛财之举,而达观大师本身,就对此极为反感。
至于说焰口之类,那敛财的意思就更切了,达观大师就连信徒布施,也只受衣食而已。
素菜也不大合罗暮雪的口味,但是他正了肩膀,敛着神色,默默用餐。
现在的他,有强壮的身体,强大的武力,很高的地位和颇为不小的权力。
他本可以不乐意,便将面前的方微杜和这个老僧置若尘土。
他本可以不来吃这不合口味的素菜。
他本可以不默默看着妻子和他们谈些自己不太能听懂的话。
就算方微杜名声再大,他也只是个举人和前任阁老的儿子。
只是个有名的才子。
而僧侣更不必言。
而他罗暮雪就算彻底不假辞色,也顶多被人说他不知求贤纳士。
就算他在此默默做听客,也未必会有人说他下士。
因为他什么姿态都没有做出来。
他只是个陪伴妻子的丈夫。
他之所以来,其实也不仅仅为了怕爱妻失望。
他接触着同自己迥异的东西,默默旁观,细细观察着他们。
他如果仅仅是个勇武自傲的男人,将来有一天,也只会因功劳而骄横跋扈或对圣上奴颜婢膝。
他从来都愿意和能够观察别人。
他不但自信,也自省。
不但有勇气面对敌人,也有勇气面对自己的不足。
某种意义上,陆芜菱是他的向往的一切的凝结。
可是他也不会被她轻易改变。
以前,他之所以融入京中如此之快,不仅仅因为他聪明,更不是别人所传的,因为他“天生血统高贵”。
而是他愿意做一个这样沉默的旁观者。
他细致入微地观察,高效地判断,哪些是对他有用,可以吸收的,哪些是无用的。
就如此刻,他观察着方微杜的言行,一边判断出果然陆芜菱对方微杜无意,甚至方微杜对陆芜菱也确实不是男女之思。
一边留心到方微杜言行举止细微之处透露的行云流水般的优雅,里面有没有一二处可以给自己借鉴。
他听着他们的交谈,即使是他听不懂的又完全无用的,他也没有不耐烦,他保留着审慎的尊重和好奇心。
这时候陆芜菱在桌下伸手偷偷攥住他衣袖。
他判断出这是爱妻怕他无聊,对他的安抚。
她心里很在意他。
于是他微笑了,伸出手将她的纤纤五指握在手心里。
陆芜菱有些意外又带了些甜蜜地回首超他一笑。
夕阳西下,他们驱车回城时,都觉得这是相当美好的一天。
罗暮雪没再骑马,而是和妻子共乘一车。
他突然想起来长盛王找他时,苦口婆心地劝说他那些话。
于是他决定,今晚要努力,让妻子度过比白天更美好的夜晚,最好能顺利为他生个孩子。
他觉得自己早已做好当父亲的准备。
而陆芜菱也已经可以做个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