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承岩看着她,嘴里的话却是对云雾老人说的:“这丫头是你找来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意思,韩笑使劲想,她没惹主子不高兴吧。聂承岩继续问:“她的卖身契呢?”
韩笑心里忐忑,她咬咬唇,听见聂承岩继续说:“我的奴婢,与你云雾山何干,卖身契自然是放我这。”
韩笑且惊且喜,对上聂承岩的目光,她忽然明白,从此刻起,她韩笑的聂城主随身医仆身份,才算是真被主子认同了。
又过两日,白英带了几个仆役,抬了张新床进来,上好的檀木,雕着奇兽仙枝,华美气派,床头床边都架着直栏,顶上也有空栏绑着纬缦,挂上去的时候是装饰,放下来时方便聂承岩拉着支撑坐起,想来是花了不少心思设计制造的。可聂承岩却冷笑:“这木香袭人,是嫌我臭呢,还是施毒香的时候好不被察觉呢?”
白英当场愣在那,冷汗涔涔。虽然只接触了几次,但这白英管事给韩笑的印象却是甚好。他没嫌她是新仆,也不归属云雾山,反倒处处给她行方便,事事有照应。韩笑虽然年纪小,但看人还是有眼色,对于心善之人是尤其有敬意。一看聂承岩把别人的好意当成恶念,还冷嘲热讽,她心里就有些郁结。
最后白英什么话也没说,挥挥手让仆役把新床搬了出去,然后低首行礼,为自己考虑不周道歉,道两日后再送新床来,然后也出去了。
韩笑虽然堵心,但还是小心翼翼想求证,生怕这里面有自己不知道的内情,怪错了聂承岩,于是问:“主子,这白总管难道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不妥,我高兴没事找事。”聂承岩回答的甚是理直气壮,把韩笑噎着了。
当天晚上,韩笑端了一大盆温水,从头到尾给聂承岩认真仔细地全身擦了个遍,虽然屋里摆着火盆子,温暖如春,但聂承岩对她摆弄他的身体很不满。
“主子喜洁,为免被人嫌臭,还是多擦擦的好。”韩笑振振有词。
聂承岩咬紧牙关没回话。稍晚,夜深该寐,聂承岩却说屋里没香气,他这喜洁怕臭的主子睡不着,于是小丫环韩笑捧着香炉侍在床边,看着他闭着眼嘴角勾笑。
韩笑心里叹气,暗道自己太冲动,她以前对着别的病人,好象没这么鲁莽啊。要知道有个病痛什么的最是难捱,病人不可理喻乱使性子也是常事,何况象聂承岩这样的人物,怕是当初好端端身强体健时,也是有几分脾气的,如今腿不能行,身有巨毒,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使使性子就使呗,自己干嘛想不开非要抬杠。
香炉里细烟缈缈,熏得韩笑有些发晕,她挺了挺背脊站好,为强打精神撑过去,她开始集中精神在心里默背药谱,背着背着,想到这山上每个人的名字,不知会不会有人叫陈皮?或者马鞭草?或者皂荚?又或者巴豆?她想着想着把自己逗乐了,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聂承岩心里暗恼,给她大半夜里罚站还能罚得偷笑出来,这丫头脑子里不知装的什么。不过也好,这种时候要是是个愁眉苦脸、哭哭啼啼,动不动就战战兢兢的人守在他身边,那恐怕得扰得他更烦吧。不可否认,老家伙给他找的这丫头还真是不错。
“睡觉去。”他终于忍不住喝她走。她一定不知道,她背着背着,默念出声了吧,她肯定也不知道,她越背越开心,让他很生气吧。
韩笑听得这声令,一愣,然后大声道:“好的,主子。”
过了一会,聂承岩又说:“把香炉拿走。”她去睡就去,居然还端了椅子把香炉放他床尾继续点着,她肯定是故意的。聂承岩心想,这小丫头其实脾气不小。
“好的,主子。”
又过了一会,“不许再背了。”
门边小榻那的细细声响立马停了,过一会韩笑嚅嗫的应:“好的,主子。”
“要背就出去。”她声音里的不死心让他鬼使神差冒出一句,然后听得她又应:“好的,主子。”接着真的出去了。
聂承岩终于忍不住咧嘴笑了,这真是脑子与众不同的丫头,背药谱有什么好稀罕的,值得她大半夜不睡觉的跑出去。她该是自他受伤这么久以来,唯一让他感觉到些许愉悦的人了吧。聂承岩慢慢沉入梦乡,睡着前他在想,明天给那丫头找点什么麻烦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