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时节,六月中旬已经算得上是盛夏酷暑了,不过吉备高原的气候比起濑户内海沿岸、九州等地要凉爽许多,伊达弹正馆修建在一片丘陵矮山之间,天气仍然是清爽宜人,阳光和熙而不炽烈,无论出行,还是在家中,都是相当舒服的时候,倭国的盛夏不同于大陆天气那样严酷,最高不过二三十度的天气在穿越者来是相当舒适的。
伊达弹正馆的庭院中,昨日来到馆舍的政衡,正对着洒满朝阳的院子,手中捧着一本大觉禅师东渡传来的《黄檗希运禅师传心法要》。
倭国由此产生的临济禅黄檗宗要到江户幕府时代开基立派,现在也成为了临济禅宗僧徒的必读公案。他原本熟读的是师尊遗留的金刚经残本,自从发迹后便传抄来《传心法要》闲暇时常拿出来观,希企顿悟求得无上高法,手上沾染斑斓血迹下无从得入法门,只得求其次每每观心中平心静气,从中得到做人得人的启示。口中默念道:“师谓休曰:诸佛与一切众生唯是一心,更无别法。此心无始已来,不曾生不曾灭,不青不黄、无形无相,不属有无、不计新旧,非长非短、非大非小,超过一切限量名言、踪迹对待,当体便是,动念即乖,犹如虚空,无有边际,不可测度……”
政衡默默念道着《传心法要》中的内容,思绪却早已经跑到了别处,从榻榻米旁的矮几上端其一杯微温的茶汤,喝了一口,聊望着远处似无人烟的山峦,心中想着的却是如何应对真言宗御室派的挑衅,他似出行实在是让那些不甘寂寞的人们以为选择了妥协跳出来闹事生非,好让他一次性一打尽,不用作那无数次无用之功,他还没有如此多的时间来和他们慢慢戏耍。否则也不会到伊达弹正馆如此乡野之地来避暑。
他出行的理由也找的相当恰当,他本身就是临济宗门徒,剃度入道也仅仅只是一个仪式,本不用如此隆重邀请京都寺院派遣禅师上人前来剃度授法。和那武田信玄一般临近寻找一间临济宗寺院便可剃度入道虽然有点仓促,可也不要用整整半年时间来准备。可也正好说明了他的虔诚,也没有任何人找出辨别的理由,让不甘心失败的人们放心大胆的跳出来,可以让伊达家的人们清楚谁是谁非。
寻找修建家寺的地方本不应该选择在伊达弹正馆外,这里毕竟处于备中备前交界处,那妙见山大半处于伊贺家的领地。在妙见山上修建寺院本来就犯了伊贺家的忌讳,如果伊贺家恼羞成怒的话,伊达弹正馆的百余人还真是难以抵挡得住伊贺家的倾巢出动,只能够退守一途。新见庄唐松地区乃是伊达政衡老父宗衡的旧领,也算是他的发迹地,那里本身就有一座伊达家的家寺,伊达宗衡和伊达信衡的尸骨就埋藏于寺中。
选择伊达弹正馆作为伊达家的家寺,起来更像是伊达政衡为了追溯备中国伊达氏的历史。其实何尝不是为了他的野望服务。年仅十八岁的政衡对于蕴藏在心中的计划慢慢实施,当然会显得格外的用心。伊达弹正馆位于备前、备中的交界处,处于津高郡的门户伊贺氏势力范围边缘。只要能够在妙见山上修建寺院成功,不管伊贺氏承认不承认,都会让他们和主家松田氏发生摩擦和龌龊。
一旦松田氏因为此事责备伊贺氏,伊贺氏无非只有两条道路可走,一条道路便是捣毁妙见山上的寺院,一条道路就是与松田氏彻底离心离德。当然就算是借给伊贺氏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捣毁妙见山上的寺院,如果只是一座无关紧要的寺院的话,捣毁与否都不会惹来冲突。可是世间已经传开妙见山上的寺院乃是伊达氏的家寺,寺内埋藏有伊达氏传奇家主政衡的父兄,不管现在寺院中还有没有埋藏。如果此刻发生捣毁事件,定然会惹来众怒,备中国必然倾巢出动,伊贺氏是无法抵挡得住的,也不可能够获得投降的待遇,唯有不死不灭一条道路可走。这便是政衡的目的。他还记得当日松田氏出兵援助石川久智的事情,瑕疵必报是每一个战国合格大名的性格特征,不管他有多么的能够忍耐,在忍耐的最后必然会瑕疵必报,德川家康号称老乌龟,忍耐之力世人皆知,杀妻嗜子只为了能够生存下去,到最后还不是将织田信长的嫡系后裔杀的干干净净,丰臣秀吉的妻儿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
政衡毕竟年轻,年仅十八岁的他也没有德川家康童年的阴影,也没有他少年时代的苦痛,宅男的生活一旦爆发出来显得他有点与世人格格不入,显得格外的意气风发,忍耐之力远远比不得德川家康,甚至于比不上其他从小做大的大名豪强们,他的瑕疵必报不会等过一两年时间立刻就会爆发出来。就算是短时间内无法对付松田氏,他也让松田氏无法安身立命,舒舒服服的坐备中国的骚动,也要让松田氏无暇顾及备中国的事情。
其实政衡并不清楚松田氏内部的龌龊纠结,只以为上去表面平静无波,实际上内部早已经发生剧烈的动荡,微妙的平衡早已经在他出兵与石川久智争雄的那一刻打破,派阀之争陷入生死角逐当中。
派阀之争永远是武士家族的永恒,就算是一切从无到有的伊达氏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派阀的苗头,从大的来以阿贺、哲多的家臣和其他地区的家臣之间的竞争,从小的可以到降将出身的军方势力和旧臣出身的军方势力之间的竞争,还好伊达氏毕竟是新兴势力,连主家发家也只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派阀不可能一蹴即就,苗头产生不代表已经产生,竞争也不代表着内斗。政衡乐意到竞争,一个竞争的势力是活力四射的势力,正是扩张速度最快的时候。
松田氏这种旧势力家中的派阀之争就不仅仅只是竞争关系了,还充满了血腥的内斗,为了土地,为了获得权利,他们往往不会和平的对待对手,往往为了些许的利益使出各种各样的手段对付政敌。
政衡前世的时候虽然知晓倭国战国乱世的大致情况,也读过许多战国大名的资料,甚至于拜读过山冈庄八的大作《德川家康》,可是他不可能去关注伊贺氏这种偏僻小家族的命运,也不清楚伊贺氏和松田氏的前尘往事,更加不清楚伊贺氏的最后结局。他只是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做事,在妙见山上修建一座家寺只是他的第一步而已,他想要伊贺氏和松田氏会因此作出什么样的决定,不管决定如何,他都是乐见其闻得,甚至于在伊贺氏丧心病狂的捣毁妙见山上的寺院后他也会趁机发兵攻打伊贺氏报复。
只要迫使伊贺氏作出决定,政衡就能够从中获取一份利益,特别是在尼子晴久已经七八成可能会在秋收后发动对备前国的征讨的决定下。虽然他那份编造的书信使得事情起点波澜,可是尼子晴久不会因为新宫党的内乱而停止征讨,因为他是一个大名,一个特立独行的大名,不是新宫党还是别的人的傀儡。征讨备前国既然得到了尼子晴久的首肯,就不能够因为一封书信就停止,何况现在的毛利家经过了备中国一事和陶晴贤的步步紧逼早已经没有了余力,备前国在尼子晴久眼中只是一块可以任取任拿的板上肉,还可以威慑若即若离的备中国,如此利好的事情哪有不做的道理。
政衡实在是不愿意到尼子晴久的强势到来,他更加愿意到的是一个由他主导的备前国,而非是由尼子晴久主导的备前国。只要备前国没有处于尼子晴久的兵锋之下,他就能够在两三年时间内攫取最大的一块利益,甚至于将居城从松山城搬迁到他心中更为属意的冈山地区。如果获取了备前国,备前、备中两国将近四十万石石高,他就有了东进夺取富庶肥沃的播磨国与那三好长庆好好说道说道,西近与陶晴贤、毛利元就获胜的一方讨论讨论,趁着尼子氏新宫党内乱趁机夺取美作国保证边境安全,如此一来他就有了上洛争霸天下的资本。
现在,政衡明白他所期待的只不过是水中明月镜中花,既然明知道尼子晴久不会放弃征讨备前国威慑备中国的计划,他就得在尼子晴久的征伐战中取得一些利益的打算,既然无法成为主角,也要努力成为配角。可以政衡知晓松田氏在尼子晴久征讨备前国的时候是站在尼子晴久这一边的,既然如此他就不能够明着挖“同盟”的墙角,让松田氏和伊贺氏起龌龊,甚至于使得伊贺氏反叛**,就算是尼子晴久也不能够因此责怪伊达氏,更加不可能起兵攻打处于深山中的虎仓城。吉备高原号称晴天之国,可是进入冬季的大雪足以压垮一切军队的行动力和士气,尼子晴久征讨备前国的时间最多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他不可能够倾力攻打处于深山中的虎仓城,毛利氏的郡山城的教训近在咫尺。
宫原丹波守遣外交奉行官前来禀报的时候,政衡都已经打起了轻鼾,微微睁开眼,当听到近在咫尺的虎仓城发生的丧事,当即就笑道:“如此快就起效应了,给虎仓城发一道挽联,大大方方的送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