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秘轻嗅了一下盏中的茶香,方才他那么夸张,不过是做给那边的谢安看罢了。他望了一眼那边的从人。自从兄长继承父亲的爵位以来,用了封地上的供奉,家中日子终于也是比过于好过了不少。至少房屋不必几兄弟常常挤在一处,家中使唤的奴婢也多起来。
那从人是新买来服侍的,比起其他世家里在郎君们服侍的家生子自然是逊色了不少。
从人呆在那里,垂着头好一副恭谨模样。连桓秘投过来的眼神都没有望见。
山上树林处处,苍翠欲滴,举目望去,皆是满眼赏心悦目的翠绿,春莺在横斜的树枝间鸣啭,那声声娇鸣十分悦耳,可是却半点讨不了桓秘的欢心。
桓秘现在想把手里的漆盏给打到自家从人头上去,竟然这么没有眼色!
谢安在那一旁,望见桓秘手里拿着漆盏,眼带纠结的瞪了那边的从人一眼,心中原本的郁卒也因此散去一些。
若是和桓秘一样贸贸然遣人去,似乎不太妥当。
谢安都觉得自己似乎有怪,哪里怪他也说不上来,平日里读书写字清谈,他没有半点异常。只是闲下来,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心焦,具体让他想想是何事,也不太能想的出来。不过方才见到王女郎,心跳的反倒是更快了些。他垂下头装作无意,手指一拂,便将衣袖上的褶皱抚平。
世家子重外貌,他出行之前也将仪容仔细打理了一番。不过毕竟只是出来游玩,谢安也没有想到也会有女郎们相伴来山中取泉水来烹茶。
他不自觉的抬手,抬眼正好望见那边的桓秘,手里托着漆盏,正在看自己。
不得不说,这位桓家四郎的容貌极好,如同沾染上了晨露的三月桃花,近看妖冶,远看清雅。虽然不如谢尚的那份能将人溺死的妖冶迷人,但是这位郎君尚在年少,比不得谢尚那二十多岁已经成熟了的风韵。
桓秘望着谢安笑了一下,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托在那只漆盏,这只漆盏朴实无奇,很是符合王翁爱家中的风格。不过漆器本身就是炫耀家产的存在,他抬起头。视线扫过那位谢郎君,微微颔首。两人只是在路上遇见,又不是真的结伴而行,他去何处不必和谢安说的。
他走到一处小山坡,望见有一丛黄花开的不错,即使不及牡丹富贵,□□高雅,但也别有一番野趣。
他攀折下来,令人和漆盏一道送回去。
从人自然是将东西都送去了。
桓秘做完这些,看着谢安,启唇而笑,洁白的牙齿看得人莫名的发寒。这模样瞧着就像一只示威的野狐。
野狐当用强弓射杀。谢安突然想起这么一句话,不过才想起这句话,他记起自己并不善用弓箭,甚至连舞剑都不十分擅长。倒是堂兄谢尚,舞剑射箭样样不在话下。
这个年纪的少年,争强好胜,一旦发觉自己有不如别人的地方,免不得心烦意燥。
王翁爱收到那位不知名郎君采送来的枝条,那枝条嫩绿嫩绿的,开着几朵鹅黄的花朵。比起牡丹这种富贵花卉,倒是有几分稚嫩。但,稚嫩有稚嫩的美。
刘钰今日也来了,方才她见着庾茗出言刁难,正要出口帮忙,却见着王翁爱自己不慌不忙的把那一巴掌给庾茗给扫了回去。
人体之类有三尸虫,以事入的五谷为生,生成污秽之气,令人产生邪念无法无法成仙。那这个事情来说嘴,是嫌弃她们这些都是凡人还是怎样。
真想不食五谷,就自己躲到家里或是山中去修道!
刘钰在心里撇了撇嘴,她向来和这位庾家女郎只是面子情,大家见面相互笑一笑,不说有什么情谊,但也没有仇。毕竟是天子舅氏,她也是要给几分掩面,不过说那话未免有些太讨厌了。
茶汤这东西只是喝来应景一下,追求风雅。还没有谁真的将茶汤当做解渴的水喝。
刘钰向来和王翁爱关系好,王翁爱煮的茶汤,她捧场也只是喝了一半。放下茶盏,正想着要去将找王翁爱,却见到王翁爱此时扬高了下巴和庾茗对视。
两个少女,就这么谁也不让谁的对视,眼里都是满满的挑衅意味。尤其王翁爱手里还拿着一束花枝条,看起来便更有些诡异了。
两人坐姿端正,山风吹来,吹起她们的衣袂和腰下的飘带,衣袂被风吹鼓,飘带翻飞间当真有几分翩然若仙的味道。
其他女郎瞧见,颇觉得头痛,不过还是有人想来打圆场。这两家,一家是天子舅氏。一家是天子肱骨之臣。哪怕只是女郎们之间的小口角,也有些不太好看。
没等开口,王翁爱从枰上施施然起身,她今日穿着的杂裾配色是芳娘精心准备的,金红的蜀锦上刺绣着云纹,外面还套着缀有莲叶边的半臂。
她腰下环佩轻轻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叮当声。
庾茗的年岁要比王翁爱大上那么两岁,但是王翁爱向来喜欢吃肉和乳制品之类的食物,营养充足之下,她长得比同龄女孩要快些。皮肤被那些吃下去各种滋补食材滋补的白皙柔嫩,就是个子都要高。
这身子一高,站起来居高临下气势顿显。
“我先去更衣,失礼了。”王翁爱双手拢在袖中,对着众女郎便是一礼。
王家常出不羁的名士,王翁爱此举没有引起除庾茗之外的女郎的反感。
更衣嘛,没什么。王家常出行事不羁的名士,这样也没有什么很失礼的地方。相反有几个女郎抬袖轻笑,那轻笑之声传进庾茗的耳朵里。眼中的愠怒又深了一点。
王翁爱这会才懒得和庾茗打对台呢,她家里的族伯族叔还有一大堆堂兄都陪着庾茗家男人们过招。她才不要去和庾茗去掐个死去活来,免得别气着自己。
想着带着两名侍女走出亭子,走出之后,她袖中的手在胸口上抚了抚。
她刚才好想一盏茶泼上庾茗的脸上去,好吧,她还是气着自己了。反正她日后没可能嫁到庾家去,而庾茗照着世家那种结亲就是为了拉关系的作风来看。没可能和她嫁到同一家去。
这么说来,她是不是不用太顾虑庾茗了?
除非庾茗去做皇后,不然她还真的没必要处心积虑的要去和她打好关系。王翁爱想到这里心情很好,脚下的步子都比往常轻快了不少。
做皇后,庾家是别想的啦。她可是听说天子对舅家不满的很,王家的消息还是很灵通!闹出苏峻之乱那么一回事,国舅还竟然全族跑路了,出个大丑。天子也因为这个舅舅吃了不少苦头,除非司马衍是个自虐狂,不然皇后的位置没可能花落庾家。
王翁爱方才在烹茶的时候,正坐太久,其实她那会起身,一是要在气势上压倒庾茗,二是她也跪坐麻了。
她只能随便找个借口出来到处走走,活络一下双腿的气血,不然她真的能一头栽在地上了。到时候丢脸丢的更大。
可惜这会不能坐胡床,胡床很像现代的小凳子,不过此时垂足坐可是很没有教养的表现,世家里郎君们还好,毕竟可以追求名士作风,不拘小节。女郎们就惨了,毕竟她们不能真的和郎君们一样,也来不拘小节大行名士之风。大庭广众垂足坐,估计不到明日,这不知礼节的名头就传遍了。
腿上的麻痹让每走一步都觉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