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完毕,从副社长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林羽很快便感受到村田常务异样的眼光。他冷冷地望了望林羽,连叹气都觉得费力似的,直接转过头去无视。
他让他失望了。这次的转正名额,村田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和口舌,才说服了专务同意。更别说下面从系长开始层层力荐以自己的职业生涯做出担保。相处久了,即使是日本人也为林羽的努力付出而感动,信赖并且愿意将工作交给他,希望能跟他做长久的职业伙伴。
日本人明面上不说,实则多少都有些排挤中国人。小地方使些绊子啦,用些双关语暗讽啦……林羽走到这步有多么不易,不只是他自己,身边的日本同事也是一路看过来,渐渐转变思想接受了他。
然而林羽的选择实在是让人惊掉下巴。可是对他自己而言,自从听师弟说起令雪的事情,自己的心就早已飘回国去了。心已经回去,身体更不可能留下。
“哎,你这回国申请一打,恐怕是连清河在国内的分公司都进不去了。只在A市有一个不成气的小办事处,打着清河的招牌,做些廉价的最低层的制图审图工作。名义上是部长,实则……要是一直留在清河的话,恐怕将来很难翻身了呀。”系长深尾本着一颗爱才之心,还是忍不住对林羽进行了一番教育。林羽的转正留日申请是当年他自己亲笔提交的,虽然手续繁杂历时冗长,经过几位领导的努力,终于还是办下来了。可这时,林羽却改了主意,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当然这时,做为一个以后不再会有瓜葛的外国同事,也不会再有人对他的抉择产生过多兴趣。
回国的日程十分匆忙,几乎是说走就走。办事处在A市,离J市很远。可即使再远,也比在日本要近得多。几年没回国,动车和高铁都建了起来,速度直逼新干线,无论令雪留在J市也好,去到远方也好,他总能找到她的!林羽的脑海中,无时无刻不在回放着自己要来日本时,令雪那耐人寻味的回答。还有从相遇,相识,到轰动一时的告白,再到相处时的点点滴滴,脑海中的胶片就这么自动地放映着,没有休场的时刻。
然而林羽当初也许想得太过天真了。刚回国去办事处报完到,就接手了一堆烂摊子。丁宁知道自己要走,后期很多工作能拖则拖留给了下任。前几个月几乎天天加班。休息时间电话些老同学朋友一一询问令雪的下落,无果。
还在日本研修的师弟曾经对他说:“学姐似乎是清晨走的,把留了多年的长发也剪了,职工院也搬空了,钥匙和退学申请被一起放在门卫处。再后来,就没听到过消息了。哎,师哥竟然也不知道啊!”
看来令雪是铁了心想要离开,躲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重新开始。她是这样固执和要强,如此的决绝!林羽不得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许此生,再也无缘见到她了。
回国已有段日子,来得匆忙,加上刚回来就遇上以月为单位的连续加班。林羽回国没带几件衣服,好不容易坚持到了有双休的日子,不得不去采购些正装和其他生活用品。
周末的世纪广场很有人气,除了周边的几大购物中心之外,广场里有练太极的老人,有跟着父母前来玩旱冰的孩子们,有拿着画板写生的学生们……在难得的蓝天映照下,显得欣欣向荣,一派生机。这是林羽回国后,第一次好好的观察自己的国家。虽然以前没来过A市,不过看着高楼林立,现代建筑的改进和变化,林羽一边感受着祖国前进的喜悦,一边告诉自己回国发展是正确的选择。
林羽不由得盯着拿画板的学生望得出神,因为职业的关系,他总会对站在画板前的人多看几眼。事实上,带着画板的人,也确实很是扎眼。绕过几个画画的学生,林羽继续往前走。只听“叭嗒”一声,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他转过头去,看到一只发夹分成两瓣掉在地上,其中一半正好弹到自己脚边。
林羽低下头捡起一瓣来,张望着寻找失主。果然不远处有个正在用手指梳理长发的女人,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备用皮筋将头发笼了笼,随意扎到脑后。她俯下身子捡起地上掉落的一瓣发夹,又转转头在附近找另一瓣看掉在了哪儿。林羽紧紧捏着手中的那瓣发夹朝前继续走去,只见扎着马尾的她露出雪白的皮肤,有着高挑匀称的身材,林羽看到她侧脸的轮廓,高高的鼻梁,微微翘起的下巴……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难道!
林羽心中的涟漪越来越大,绕过几个绘画的学生,在快要靠近她时停下了脚步。她在附近的地上望了望,没能找到发夹,便捧起着素描本,又走到离画板远一些的地方,远远观察着学生们的动态。大概是害怕靠太近会干扰学生的发挥,为了不让他们紧张吧。
靠近,齐排,走过。
原本看不清的容貌越来越清晰,原本清晰的感觉却越来越模糊,疑惑卡在心口,心中却乱成了一锅浆糊。他终于看到她的眼睛,她眼神中所流露出的那种看似不可一世的高傲,实则却是保护自己的伪装。这样的神态,这样的眼神,难道还会有第二个人吗!
“令雪——?!”一声急促又有些迟疑的喊声从林羽的口中发出。
那女人先是一怔,抬起头来,左右看看,又转身看看,
紧张,惊喜,快步疾行。
“谁?”不知怎的,孔令雪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林羽情不自禁,从身后将她圈起,她的手因剧烈晃动,在本子上留了一大笔。
“令雪……令雪,是你,真的是你,原来真的是你!”他将头埋在孔令雪的颈窝里,嘴里忘记了要说什么,不断地重复着,是你,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