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他会给她一个交代。
贝翊宁开车送熊橙回去,熊橙下车前,他蓦地说了一句:“下周我去s市,有个项目要实地勘测,大概需要七八天。”
“好。”
“年初总是比较忙。”他淡淡地补充,“事情很多。”
“好。”
“我回来后,就来找你。”他伸手覆盖在她手背,声音低低的,竟让她感觉有点温柔。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等他回来,他会告诉她答案。
她下了车,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过头看着他的车,路灯下的车影有些茫然,透过光,她看见他清隽的轮廓,很安静地固定在画面里。
仅仅这几步的距离,她竟然有些不舍,感受到某种淡淡的,别离的哀愁。
直到他侧过头,对她摆手,示意她上楼。
她克制住这突如其来的,陌生又奇怪的情绪。
熊橙回家,熊晖正在洗手间低声说电话,她走过的时候听到他态度冷淡地说:“除了高考,我现在不想考虑其他的,该说的我都和你说过了。”
不用说也知道他在和戴晓笙打电话。
熊橙回了房间,坐在床沿,脑海浮现戴晓笙一张哭啼啼的脸,她说她爱熊晖。
不到二十岁,没有多少阅历,还没有经历过人生的女孩,如此轻易地说出了爱这个字。
她呢?她经历过生离死别,还是不敢说出这个字。
简直是一个胆小鬼。
但……如果这一次,他回来告诉她,他的未来有她,那么她会勇敢地告诉他,她爱他。
如果他心里有她,她主动一点又何妨,她计较的是他对她的感情,而不是其他形式化的东西。
正想着,熊晖叩门进来。
“姐,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藕粉?”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熊橙的声音很温柔。
“对了,我和晓笙说清楚了,我和她分手和你无关,是我自己的决定。”
“那她也接受了?”
“她同意了。”
熊橙默然,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放心,我分得清轻重,对我这样的情况来说,高考是唯一的机会,我必须好好把握,不为别的事情分心。”
“你明白就好,其他事情等高考结束了再说吧。”
熊晖看着熊橙,似乎欲言又止,但还是没开口,他走出去带上了门。
熊橙清楚他想说什么,她也理解他的担忧和顾虑。父母走后,他们一直相依为命,彼此是对方唯一的亲人,说实在的,除了熊晖,谁还会这样关心她?
只是,熊晖不了解贝翊宁,她了解贝翊宁,她信任他,所以她才会选择给自己多一次机会。
一辆又一辆的车子行驶在s市和h市交界的工业区。
这里是外商投资的基地,白日里喧嚣,夜晚平静寥廓,鲜有的私家车和货车驰骋在道路上。
贝翊宁提前结束在s市的实地勘测,开车回h市。
从傍晚起一直下小雨,天空一片鸽子灰,他不喜欢这样的天气,也不喜欢开夜车,但他驳了主办方的面子,拒绝了宴会邀请,没有吃晚饭就匆匆赶回h市。
也许是这几天总惦记着那晚她坦诚,直率又略带紧张的一张脸。
为此,这几日的工作他不能完全集中精神,偶尔走神,会想起她轻轻地晃着他的手,用撒娇的口吻说的那句“那可以为我去想一下吗?”
……
他第一次沉下心去考虑自己的以后,他不再是一个人,而是有另一个人陪伴。
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真正的,唯一的一个女人。
他也是第一次能接受这样一种长久的亲密关系,让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其实并没有考虑多长时间,很快就能得出这个结论。
在某个夜晚,他坐在空旷的客厅沙发上,想起房间里的她,不想再面对无尽的黑夜,只想和她待在一起。
那一刻,他必须承认自己明白了什么。
左又宜说过,他不懂爱情,他没有爱的能力,他只是一个没有情感的,冰冷的机器,甚至连简简单单的喜欢一个人都做不到。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想去尝试一下什么是简简单单的喜欢一个人,什么是爱的能力,为什么别人可以做到,他不行?
但和熊橙在一起后,他并没有刻意去改变自己,也没有去学习那些爱情的技巧。
一切自然而然的,因为太自然,反而觉得少了什么,似真非真。
但现在他明白了,这样的事情不用去学,也不用人去教。
他只需要寻找,直到找到自己的某部分缺失。
人人都是天生一半,找到她之后,他才承认自己一直活得封闭而孤独。
也许,还少了一点乐趣。
如果婚姻是唯一可以留住她的形式,他似乎没任何理由排斥,反正他就是和她两个人,不需去理会其他。
这个世界怎么样,别人眼中的婚姻是怎么样,都和他无关。
对他来说,只要是和她在一起就行了。
她弟弟曾过来找他,告诉他她吃过很多苦,她从没有享受过一个女孩子应有的快乐,警告他不要去害她,但那些她的过去和他无关,只要从现在起,他把她留在身边,让他一个人照顾她保护她就行了。
她有他就够了。
……
雨下得有些大,天色越来越暗,不幸的是,后面一段路的路灯全灭,黑夜只剩下微弱的车前灯光束,甚至看不清前面车子沾着水珠的车牌。
转弯的时候,后面一辆车没了耐心般地突然加速,超车后打滑,车头直刺过来之际,耀眼如雪的车灯投射过来的光让贝翊宁微微蹙眉。
他本可以躲开,只不过那一刻,他看清楚了驾驶座上那张沧桑的老人脸。
片刻的迟疑,车子已经飞速,恶意地撞上来。
雨水,轰鸣声,支离破碎声,电光火石,猝不及防,然后消匿在阵雨中。
肇事车逃逸,只留下几块散落的车灯碎片。
……
雨持续地下,贝翊宁动了动手指,雨水从破碎的车窗外飘进来,融着他头部的血水一起往下,他持续地动手指,费力拿出手机,按了救援的号码。
发不出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很困难,慢慢地,手指没了力气,源源不断的血水滴滴答答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依旧很冷静,思维尚且清晰,知道自己出事了,伤口很严重,直到剧痛后知后觉地升腾,他垂下眼睛,没有力气去思考。
身子像是无止尽地往下坠,坠至一片虚无。
沉睡之前,他轻声地说了句:“真够倒霉的。”
然后极其疲惫地闭上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