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是,不会是……”熊橙索性豁出去,猛地眨了眨眼睛,质问道,“不会对我有那方面的意思吧?”
问出的话如泼出去的冷水,狭小,逼仄的车内温度骤降至零下。
“那方面的意思?”他低声重复。
“……”
他转过头,目光随意地扫过她的眉心,眼眸,鼻梁,粉唇,下颏,暂停后没有半点兴致往下,风轻云淡地下了结论:“你未免想太多了。”
熊橙暗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感觉憋屈,他从打量到否决只用了两三秒的时间,给她一种错觉,自己像是刚跨进初赛现场就被面试官直接淘汰了……她有这么差?突然好想拿出镜子照一照。
她暗自琢磨的时候,某人又从容,镇定地补充了一句雪上加霜的:
“你根本不是我会多看一眼的类型。”
“……”熊橙气结,本能地转过身,跃跃欲试地拉车门,“我要立刻下车,立刻!”
“这里怎么能停车?等到下一个路口,有个百货商场,我会放你下去。”贝翊宁的情绪完全没有被这个女人的恼羞成怒影响。
熊橙无奈坐直,急躁地等待下一个路口。
“不过。”贝翊宁继续说,“我意外的是贝思哲他很喜欢你,也许是你会做菜的缘故,比较容易讨好小孩子。”
熊橙冷哼:“你儿子比你可爱一百倍。”
贝翊宁沉默。
熊橙的手烦躁地扣动包带,听到他沉着的反问:“我为什么要和儿子比可爱?”
熊橙回过神,认真反驳:“你完全错了,无论大人还是孩子,可爱是一种美好的特质,很讨人喜欢。具体表现在说话的方式,内容,仪表,举止和风度上。而你,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在学校里最不受欢迎的类型。”
“是吗?”贝翊宁面无表情。
“至少我在学校里不会和你交朋友。”
“为什么一定要在学校里交朋友,一个人独立自主不行吗?”
“你看,正因为你错误观念的灌输,导致贝思哲在学校里不合群,没有一个朋友。你就从不为他担心吗?他还是个小孩子,成长的路上需要小伙伴一起说说笑笑,玩游戏,分享小秘密,而显然他都没有享受过这些快乐。你可以耍性格,一个人独来独往,不可一世,甚至独孤求败,但他才九岁,情况怎么能和你比?你如果一直不去教他如何融入集体,赢得小伙伴的喜欢,不怕他长大后成为爱无能的人?”
熊橙一口气说完的刹那,贝翊宁突然半踩油门,加速向前,窗外的一阵热风拂过熊橙的耳畔,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贝翊宁已经刹车,打开门锁。
“你可以下车了。”
熊橙的身体本能地往前倾,瞬间后又被弹回来,她解开安全带,随意拨了拨头发,拿起包准备下车。
“其实你没必要恼羞成怒。”
熊橙按着门把的手一滞,不由地竖起耳朵,难道他意识到自己那句“你根本不会是我多看一眼的类型”很过分,准备勉强道一下歉……
贝翊宁自顾自地伸手到收纳格里,取了一块干净的绒布,擦了擦车玻璃上的一点灰,再放回原处,干净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玻璃,眼睛凝视明亮清晰的前方风景,缓缓起音:“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没有故意给你难堪。”
……
熊橙忿忿地下了车。
贝翊宁重新启动车子出发,脑海萦绕她刚才说的那句话:“不怕他长大后成为爱无能的人?”
类似这句话的意思,也曾有人和他说过。
她说:“贝翊宁,我放弃你了。如果你以前没有爱过我,以后爱我的概率也很低,也许我不是你注定的那一半,也不愿意和你凑合在一起一辈子。”
她说人人都有另一半,但她不是他的那一半。
她又说你从没有心动吗?在某个瞬间,你会感觉整个天地都因为某个人的存在变得很明亮。
像是一直行走在黑乎乎的隧道里,突然到了出口,天光乍现。
……
他安静地抬眸,望向远处广场东侧的一幢豪华写字楼,几何造型的建筑主体,个性鲜明的斜坡屋面,极具光影表现力的鳞片状玻璃幕,犹如一块冰晶矗立在城市中轴线的门户,高雅,冷漠。
那是他初出茅庐的作品,业内人士赞口不绝,而后被很多人争相抄袭,借鉴。
他从没真正引以为傲,那不过是他信手拈来的玩意,呈现出来的实体更不过是一个冰冷无温度的钢筋水泥罢了。
他曾在夜晚坐观光电梯到楼顶,远眺夜景,夜幕宛若镶嵌了千万颗宝石一样璀璨万丈,但他心里没有一点动容。
在他看来,那些灯火是无趣的缀饰,何必一定要把黑夜呈现出那么媚俗的一面。再如何伪装,夜就是黑的,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