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月白色长衫的青年走进屋内,目光精准无比地落在窗前的青年身上:“掌门师兄。”
南晋荣眉头轻蹙:“两年虚度,我还有什么资格被你称作掌门师兄。”
来人想了一想,忽而叹气:“罢了。师兄不想我这么叫,我便不这么叫了。”
南晋荣沉默颔首,继而转头看向窗外。
“掌门师兄……”
南晋荣闻言转回头,以眼神询问他为何又叫出了这个称呼。
对方轻笑一声,缓声开口:“此掌门师兄非彼掌门师兄。”见南晋荣目中疑惑更甚,他轻声解释,“我现在叫的,是独属于我沈让一个人的掌门师兄,而非那个心念天下苍生与师门的掌门师兄。”
——若你觉得虚度两年早已不配再为掌门,那么我可不可以,请求你忘掉自己的责任,忘掉身上的重担,只为我一个人,而存在、而快乐?沈让深深地看着那张早已在心中临摹了千万遍的容颜,心脏胀痛。
“沈师弟。”南晋荣眉头皱得更紧,“你逾越了。”
“逾越么?”沈让低眉浅笑,须臾后抬头凝视着南晋荣,“这里除了我们,再也没有其他人。如此,就算逾越又有谁知道呢?师兄又何必苦苦和自己过不去,日日守着那些规矩、担着那些本不需要你来承担的重担过日子?”
南晋荣脸色冷下来:“这是我身为掌门的职责,我责无旁贷。”
“可师兄刚说过自己已没有资格再做掌门。”
“所以我要找到回去的办法,然后赎罪!”
“师兄无罪!”沈让走向南晋荣,一字一句,“若师兄有罪,那我这甘愿跳下云雾峰置整个宗门于不顾的人又当如何?”
南晋荣错愕:“……甘愿?”
沈让更近一步:“是,我甘愿跳下云雾峰,只因为弦玳临死前说过,你被他打入了云雾峰底。”
南晋荣微微睁大双眼,不知道沈让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近两年的陪伴,师兄难道真的不知我心中所想?还是说,师兄只是在逃避……?”沈让紧紧盯着南晋荣,想要不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而此时的南晋荣除了错愕还是错愕。
见状,沈让终于忍不住吐露出自己隐藏了数百年的秘密:“沈让,心悦掌门师兄。”
南晋荣愣在原地。
沈让摇头苦笑:“师兄竟然如此惊讶……看来若是我不说,掌门师兄当真不会知道我的心意……到底是我掩饰得太好,还是师兄……”不曾在意?他不敢问出口。
数百年的思恋,说出来不过寥寥数语,一路行来却是荆棘满地、心伤神摧。
思不得、说不得、碰不得、看不得,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师兄……好好休息罢。”沈让后退一步,撤出触手可及的距离范围,将满腔苦涩掩于心底,“这是我今日炼好的还心丹,师兄不舒服的服用一粒,应该会有作用。”他将丹瓶放于桌上,转身离去,连回头看一眼南晋荣的勇气都没有。
南晋荣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僵硬的伫立姿势,不曾变动分毫。
起初是因为太过惊讶,不知该作何反应,所以干脆不给反应。后来是不想反应,便装作冷漠、不在意。
他很乱,他需要好好想想。
——男男相恋在修仙界并不算什么稀奇事,他对这些也并不反感。他只是,从未遇到过这种事罢了。
他是万宗门的掌门,一宗之主,从被师尊寄予厚望的那一日就断绝了缔结道侣的念头。
他的世界简单而纯粹,一切为了宗门,一切为了苍生。
如果非要在这些后面再加一个,那就是护住自己的师弟师妹,保他们一世平安,尤其是多灾多难的魏凌。
可他并没有做到。
刚掉进这里的时候,他经脉寸断,灵力散尽,只余虚弱的元魂支撑着破碎的身体,连移动一步都艰难万分。
那时候的他并不是没有绝望过。只是他不曾说。
沈让来的时候,南晋荣已经连吃了两个月的青草树皮。他在崖底苟延残喘,啃光了附近的青草,最后只能选择苦涩干硬的树皮。而就在仅有的四颗树干也要被啃尽的时候,沈让来了。
对于南晋荣来说,沈让的出现,是光。这束光来得太过及时,也太过耀眼,早已在他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每每午夜梦回间,他挣扎于黑暗中,都是这束光在照亮着他的归途。
所以说,真的不曾心动吗?
或许只是在逃避吧。就像沈让说的,逃避而已。
故意将苍生浩劫,师门重任压在身上,时不时地告诫自己不可懈怠。所有的妄念都在冒头的瞬间压制下去,渐渐地,连他自己都以为这心、这情,从来不曾动过。
可到底是自欺欺人。
这样深入心底的渴望,一旦被挑破、释放,刹那间便如江海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他,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