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府邸已在身后,宏安不愿停留,本就打算到京师再来看一眼,顺便谢过宁俞之前的照顾,于是纸鸢也不再多说,带着他回去只是寥寥几语。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太阳一落周遭明显感觉到寒意,刺骨的风将街道上挂着的红灯笼吹落几个,在地面滚远。最近的一家店铺小二开始关门,朝着天角一瞅,眼看着应当是要下雪了。宏安忽然站定,往身后看了一眼,纸鸢本要送他出来,却被宁俞叫住,这般相别应当是最好的。只是宏安回过头,摇头自语道,“心魔。”
铁骑回报之时,宁俞听到是个和尚便知道是那个宏安。略微叹气便坐了起来,一直等着纸鸢回来。
大概是他失去得太久了,兴许就生出了这般如女人一样患得患失之感。宁俞端着茶看了一眼纸鸢,有些话他甚至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说出来,归根结底却是他怕了,怕纸鸢换了肉身就真的轮回了。他能感觉得到,纸鸢在他面前始终保持着初次见面时的态度,疏远。纵然回想起了以前的事,亦或者说正是因为什么都想起来了,才对他这般芥蒂。本来以为纸鸢记忆恢复之后便会不再见他,甚至可能会恨他,却没想到,她却在处理好国殇的事情之后直接就来了他身边帮他解决神巫。正因如此,他便期望更多。
纸鸢依然坐着等他说他方才想说的话,这么一会儿宏安都可能走出正街了,宁俞却还没有开口,于是有些不太耐烦,“你究竟要说些什么?若是不重要我再去送送小和尚,估计他还没有走远。”
“纸鸢,”宁俞站起身,将茶杯放再旁边,而后走到她面前,伸手拉她起来,叹气拥她入怀,“我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屋子里昏暗不明,点燃的油灯拉长了影子,纸鸢心却一动,有些说不出的感觉,讷讷问道,“全都说罢,我听得懂。”
宁俞胳膊稍微施力,将纸鸢更抱得紧了,全然不顾后背的伤口,“这些日子你总有些躲着我,我都看在眼里。我并不知晓我所做的是否够明显,然我如今却是当真不能看清你的心意...”
这话纸鸢是感觉有些突然的,虽然他说得的确是如此,只是...纸鸢抬起手臂将他推开,垂眸抿嘴,长睫毛忽而一闪,再抬眼时,只是不痛不痒道,“你我之间,我要回忆到六百年前才能隐约有些印象,可我这六百年来却是有记忆的,我都还未完全承认我是那司命掌司的身份,又如何来考虑这些事情。”
不知道是伤口的关系,还是心理在作祟,就算在这昏暗的屋子里,都觉得宁俞的面色有些发白。纸鸢有些心虚,却又有些释然,就见宁俞往前一步俯视着纸鸢,皱着眉头说道,“我所见到的,是你心里防备着我。我也看得见,那宏安陪伴了你二十年,你待他都比对我要放松地多,我不论你心里对他如何,只要你心里还有我。”
纸鸢转身抬头盯着宁俞,心里一凉,说话也不再多想,“那小和尚是我看到大的,他小时候我还想着认他做我弟弟。谁知凡人寿命如此短,不过二十年,他便长得这么大了,我对他能如何?你如何能这般臆想?小和尚一心向神,天生便有普度众生的心思,只是他师傅死得早,他什么也不知道。如今来这边游历一番,终于有了些头绪,打算要去蛮荒,我六百年是妖身,见过不少开了天眼的和尚,却只有小和尚从来对妖凡一视同仁!就连屋子里的经书,都怕小妖精不小心碰到灼了真身,而都摆在角落了还用了符箓阻挡,我还能对他能如何?!”
宁俞心头一慌,抬手捧着她的面颊,见她眸子有些反光,也不知该喜该悲,急忙说道,“我并非有这个意思,我只是瞧见你在宏安小师傅面前却比与我共处时更安心,这才...我只是想知道你心里是否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