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稳健的大手,取下在风中转动不休的纸扎风车,万人屠看了两眼便对货郎说道:“要四个。”
怔了半晌的货郎忙点头,从下方的货担中很贴心地取了三个不同色的,一并交给他。
四个孩子一人一个风车,不过似乎还少了点什么,还缺一样!万人屠再次扫了扫货担,见上方摆着一匣子绢花,挑了一朵又大又显眼的。
丢下一锭银子,然后拉着还在走神迷糊的卫小歌走了。
手里握着差不多快二两的银子,小发了一笔横财的货郎仍旧有些发懵,那人看着不像是个拐卖人口的人贩子吧?
被牵着手缓缓向前走的卫小歌,感觉到掌心的温暖,心仿佛定了许多。不知为何头不再疼,眼睛也能瞧见东西,不再似之前眼前全是混乱的元气波动。
许久之后,她扭过头冲着身边捧着四架纸糊风车的万人屠傻笑,“你来了?”
为了个男人就犯痴傻,真是蠢透了,万人屠忍不住鄙视,他早已跟了一路,小村女失魂落魄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原来她与旁的女子并没有分别,并非真的无心无情,只是情不在自己身上。
秦玉灵的突然出现肯定让小村女惊诧无措,当然要趁热打铁,他干脆果断怂恿小村女去探望穆乘风。
穆乘风这人十分死脑筋,无关紧要的事极为不拘小节,可遇到自认为正确的大事却不容旁人置疑。事关“亲亲表妹”,穆乘风不知愧疚了多少年,必定掏心窝子护着。
而小村女与自己十分相似,生性最不爱解释,若是说不通,肯定转头就走。
两人难免一拍两散。
看样子穆乘风真的砸了脚,万人屠幸灾乐祸了一瞬,随即觉得自己果然是越来越无稽了!
各人的花,入各人的眼,秦家小姐虽生得美,却不如手里的这朵绢花呢!万人屠低头瞅了瞅先前在货郎担子取来的布头花儿,笑了笑便抬起手斜斜插在卫小歌鬓边。
随即打量了两眼,觉得似乎还挺娇艳。
红通通的一朵花,配上一个满脸傻气的小姑娘,能不娇艳吗?
这般果真变成小村女了!
下意识地摸了摸发上的花,卫小歌歪着脑袋问道:“你在做什么?”
还在犯糊涂,没看见吗?万人屠笑道:“为你簪朵花,快别伤心了,不还有我吗?不过你若将我赶走了,可就没有人买花给你戴了。”
将绢花取下,卫小歌垂着头眼睛错都不错地盯着,仿佛要看清绢花到底有多少个花瓣,手指使劲揉了揉,却揉掉了两片花瓣。
看着绢布做的花瓣被风慢慢送远,良久之后,她抬起对着万人屠咧嘴笑道:“我还没戴过花呢!”
“往后有空便买予你戴,不过这朵不好看,先将就下。”万人屠笑眯眯地说道。
看来打听到的通俗办法很管用,听闻女子若是伤心,以温柔的姿态及时出现哄她高兴,最是能抚慰芳心,一定极为感动。
绝对是趁火打劫的好时机!
如果这般都不成,还是早点去做正事,等小村女心境平复了,自己再以崭新的面目出现。嗯,或者......去孔雀谷问问明王。
然而,眼前的小姑娘,脸上却露出看着像哭的笑脸。
真丑,比哭还难看。
不过,小村女应该不是嫌弃花不好,而是被自己感动了一点点吧!万人屠觉得自己没想错,对于小村女,他还算了解。这姑娘很少嫌弃什么,吃穿都不上心,粗糙得很。
红得耀眼的花儿,仿佛将心神拉回到这个世界,拉回到江陵,卫小歌再次咧嘴一笑,原来身边这个看着很熟悉的人是万人屠。
她似乎只记得自己从穆乘风所居住的客栈走出来,然后接下来的一切都十分模糊。
万人屠是什么时候来的?
再次看了看手心中的大红花,她犹豫了片刻,便抬手将花插到鬓边。
没有戴过花,尤其是这样的红色绢花,简直跟媒婆似的。
其实无关花朵,是姿态和心意。
即便是顾少钦为了装模作样,也在她头上插了一枚簪子。丁土说,连虎王也干过在她头上插钗子的事,可从没见穆乘风问过她要不要戴花。
或许某天,她在深闺中等着穆乘风忙完自己事,前来吟两句诗词,未必不会做点风雅的簪花之举。
可是,这样的自己,与一个摆设有什么区别?
穆乘风说——情不知所起。
其实她早已明白。
自己不是闺阁小姐,虽不至于目不识丁,却并无雅致的风姿,在穆乘风眼里多半会粗俗了一些。两人不管是行为举止,行事的方式几乎没有太多相似之处。
唯一的原因——两人曾共同经历生死。
那是穆乘风的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刻。
因为祖父和父亲不断的算计,遭遇无数莫须有的磨难,穆乘风心伤身伤。受亲恩养大,弑亲之事万万做不出,因此连表妹被害死了都无法复仇。活成一个傀儡,他对自己彻底绝望,一心求死。
在黑暗中,两人彼此相约,若是不能杀了虎王,便死在一起。
几乎是一种血脉相连,近乎亲情的东西,温暖了穆乘风内心深处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