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深,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邵深已经走到了门口,手也已经抬起来,准备去握门把手,身后突然就响起了景一的声音,他停下来,收回了手。
他站着没动,却也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她接下来还要说,而她这么问,要的不是他的答案,因为她的心里已经有她自己认为的答案。
景一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声音突然就放低了下来,变得卑微,低入了尘埃,“我想,那是跟你弟弟邵谦一样的想法吧?”
她忽地就笑了一声,声音自嘲,“是一个为了钱,无耻到没有底线的女人。在你们这些有钱人的眼里,在你们这些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的眼里,像我这样的人,永远都是低你们一等的。
但是邵深,我跟你们只不过是出生不一样而已,你们永远都不会因为,身上只有一块钱,我今天中午要不要吃饭,我是要吃一个馒头还是半个馒头而纠结,但我会。
我八岁那年,我阿妈身体不好,我阿爸又从山上摔下去,摔断了一条腿,他不去医院治疗因为没钱,我太小不会挣钱,我就想那我就省点钱。我中午在学校吃饭,需要给食堂掏钱的那种饭,我两天或者三天吃一顿午饭,只一个白馒头,有时候是半个,那样的日子过了四年。
我十二岁那年体育课昏倒被送往医院,医生说我得了心脏病,我不知道心脏病是个什么病,但我知道我不能生病,我更不能住院。
我家没有心脏病史,而且医生说我那是后天得来的,跟环境饮食或者心理什么的有关系,我后来长大了一些我猜想,可能是因为我那四年没有好好吃饭的缘故。
瞧,这就是我跟你的不一样,在我还在为温饱问题发愁的时候,你或许是在纠结我该买一块什么样的手表,买一辆什么牌子的车。
为了能吃饱饭,我要做什么?挣钱呀,不挣钱我吃什么?我吃都吃不饱,我随时随地都可能饿死了,我还拿什么谈尊严?钱这东西,来路不明的那才叫脏钱,我们不偷不抢,我们靠自己的手得来的钱,那不叫脏钱,跟你们挣钱是一样,只不过是我们的方式不一样而已,你们凭什么瞧不起我们?”
邵深转过身,看着泪流满面的女人,他的心里就像是塞了一颗剥了皮的柠檬,又酸又涩,“景一,我没有瞧不起你们。”
“你嘴里说着没有,可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你瞧不起我,瞧不起刘成,瞧不起像我们这样的人。”
“你不是我,你怎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就是知道!”景一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瞪着他,表情也狠狠的,放佛只有这样的姿态,才能证明她说的就是正确的。
邵深望着她,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问她:“既然这样,那你是否知道,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景一不吭声。
“景一,这些都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你自卑,你不自信,所以你自己戴着有色的眼镜,自以为是地觉得你是站在我的角度去看你自己,你喜欢我你不敢承认,你知道我喜欢你,你又不敢去面对,你就是个胆小鬼,自卑又可怜的胆小鬼。而且你还很笨,很蠢,如你所说的那样,我这样的有钱人,我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我得不到,我吃饱了撑了我没事干我死皮赖脸的纠缠你,然后我再瞧不起你,你不是一般的笨,一般的蠢,而是超级笨,超级蠢,你就是个笨蛋,蠢蛋。”
说完之后,邵深没有再去看景一,转过身,拉开门就出去了。
在门外看到刘成,他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一个字都没说,大步离开。
等他走远了,快要走到电梯口了,他听到病房里传出某人歇斯底里的吼声,“邵深你才是笨蛋!你才是蠢蛋!你是超级无敌大笨蛋!你是世界上最蠢最蠢的蠢蛋!”
电梯来了,男人低低的说了一句,“应该是吧。”
因为你喜欢上了一个笨蛋,蠢蛋,所以你就比她更笨,更蠢。
……
中午,邵深在一家面馆吃面,跟前已经摆了五份面,每一份最多吃两口。
面馆的经理和大厨站在一旁,一个个胆战心惊的。
罗浩面一旁看着他家先生,只在心里说了一句话,景一毒人不浅。
“连一份面都做不好,走吧。”邵深面无表情地放下筷子,这话是对厨师说的。
厨师要说话,被经理拉住,连忙出了房间。
邵深靠在椅子上点了支烟,睨了眼跟前的几碗面,皱着眉头说:“怎么就做不出那个味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该放哪些东西,这都是她做面的时候放的,一样没多一样没少,可怎么就做不出那个味道?”
罗浩端起跟前的一碗面,拿起筷子挑了一大口塞进嘴里,咀嚼咽下。
“味道很好啊!我觉得很不错!”
邵深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对猪来说吃什么都很好吃!
“邵先生,你想吃面,你让景小姐给你做不就行了,你真的难为这个厨师了。”
“罗浩你是没吃过她做的面。”说这话的时候,邵深半眯着眼睛,口中缓缓地吐着白眼,脸上是沉醉和回味。
罗浩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真心的难以理解,一碗面而已,能有多好吃?
好吃的不过是因为是那个人做的。
问世间,情到底为何物?只是一碗香菇肉丝青菜面啊!
罗浩吃第三碗面的时候,邵深睁开眼睛,睨了眼桌上还剩下的两碗面,冷冷地从鼻孔哼出一个字,“猪!”
罗浩不以为然,几口就吃完了第三碗,开始第四碗,边吃边振振有词,说着大道理,“邵先生,浪费是可耻的,从小我奶奶就教我,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们这会儿坐这儿吃面,说不定还有人因为没钱吃一顿饭而饿着肚子,不能浪费。”
他这话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但却戳进了邵深的心窝子里。
邵深想起了那会儿在景一病房里说的话,她说她八岁到十二岁四年时间,中午都没怎么好好吃过一顿饭,她说她的病可能是那时候落下来的。
他又想起她流着泪的模样,想起她有些无理取闹的控诉,想着想着,胸口就跟塞了一块石头似的,沉甸甸的。
这会儿眼睛又看到罗浩趴在那儿大口地吃面的模样,他的心里越发的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