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灵魂长在一起的,不能同生,那就共赴黄泉。
站在厨房外努力地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许言走进厨房。
“妈,你这是在做什么呀?怎么哭了?”她从后面抱住母亲的腰,像小时候那样,贴在母亲温暖结实的后背,“妈,你是不是有心事啊?对啦,爸呢?怎么没见他?”
许母不想让女儿担心,也害怕从女儿的口中听到关于儿子的不好消息,于是连忙擦了擦眼泪说:“没事啊,你爸有些不舒服,在睡着,你别去打扰他了。”
许言心头一紧,“爸怎么了?”
“老毛病了,没什么事,你别担心,我把卤面给你热热,你吃点,今晚在家住吧,这么晚了。”
许言抿了抿嘴唇,没有接母亲的话,而是松开手说:“我去看看爸,不打扰他。”
“在睡着呢。”
“我就看一眼。”
许母拦不住,望着许言的背影,叹了口气。
许言来到父母的卧室门外,卧室的门在关着,她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推开一个缝隙,趴在门缝上朝里看了看,然后慢慢地这才将房门打开。
许父在床上躺着,大概是睡着了,侧身背对着门口这边。
许言怕吵醒他,就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绕到他的面前。
谁料却看到了父亲居然在流眼泪,闭着眼默默地流眼泪。
从小到大,许言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父亲哭过,从来都没有见过。
印象中,父亲一直是一个很乐观的人,平日里也总是乐呵呵的。
常言道,慈母严父,但是在这个家里,却正好反过来,严母慈父。
许父已经六十八岁了,在三十八岁那年,也算是老来得子吧,得来一子,取名许诺。
其实在许诺的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在不到一岁的时候,夭折。
之后整整八年,许母都没有从失去儿子的阴影里走出来,直到后来有了许诺。
其实许诺还是意外得来的。
在大儿子夭折之后,许母一度患上抑郁症,但是在那个年代,家里也不富裕,所以也根本就没有钱去看病吃药。
其实许母能够病好,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许父的开导。
没钱看病,更看不起心理医生,许父就自己买医书,买心理学方面的书,每天工作闲暇的时候就看书。
整整八年,许母终于恢复了正常,而许父,也成了半个医生和心理专家。
小区里有人有个什么病,有什么想不开的,都会找他。
许父为人又宽厚和善,所以在整个小区,人缘极好。
许诺的到来并不在许父和许母的计划内,那时候许母刚好,虽然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了,没有孩子真的是一件很让人焦心的事情,可是由于她的身体才刚好,许父的意思是让她再调理一年半载后两人在计划要个孩子,许母也同意了。
其实,八年的时间,失去儿子带给他们夫妻俩的痛已经淡了,折磨他们的却是许母的病。
病终于好了,那天晚上,夫妻俩心情好,就从外面买了几个凉菜,自己在家又炒了几个热菜,热了一壶酒,优哉游哉地吃喝了起来。
这不知不觉,两人就把一壶酒,虽然只是黄酒,但是有两三斤的样子,他们居然给喝光了。
两人均是喝醉了,然后就将原本计划好的一年半载后调理好身体再要孩子的事给忘了,那晚就怀上了许诺。
许诺是早产儿,七个多月的时候就出生了。
两口子很担心孩子的发育问题,所以虽然那时候家里很穷,可还是让孩子在医院住了整整一个月。
许诺满月后,医院给他做了全身的检查,身体各项指标都是正常的,夫妻俩这才放心。
许诺三岁的时候,许母又怀孕了,检查是个女儿,夫妻俩都很高兴。
一儿一女,他们知足了。
可是好景不长,许母怀孕六个多月的时候,却没有任何预兆的,居然胎停,孩子死在腹中。
许母的抑郁症本就好了不过三年多,失去女儿对她打击很大,再加上流产伤害了子宫,她以后也无法再怀孕,她终日以泪洗面。
许父害怕她再度抑郁,经一个朋友的提醒,他去孤儿院打算收养一个孩子。
一开始他想着的是收养一个两三岁的,这样照顾起来也方便了。
可是那天他在院长的办公室里,却见到了许言。
大概这就是人跟人之间的缘分。
许言是在前一天的晚上被人丢弃在孤儿院的门口,从被抱进孤儿院开始就一直哭,谁都哄不住,老院长就把孩子抱到她办公室在哄,可也是哄不住。
可是奇了怪了,在看到许父的时候,原本哭得声嘶力竭的孩子突然就止住了哭声,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眨呀眨的看着许父,甚至还笑了。
院长对许父说,这孩子跟你有缘分。
正好如果按照自己女儿还活着的话,预产期跟这个孩子的出生日期居然是一模一样的。
就这样,许父收养了当时还叫严栩的许言,用自己老早就给女儿取好的名字,给严栩改了名,改名许言。
一儿一女二三十年终于拉扯大了,两口子也老了。
许父今年六十八,许母小他三岁,也六十五岁了。
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一双儿女都长大了,却让他们依旧是操不完的心。
许父还没有察觉到许言已经进来房间,依旧还在默默地流着眼泪。
看着父亲这个样子,许言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无处遁形。
她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就流了出来。
许诺走了,父母都一把年纪了,倘若她也走了的话,谁来照顾他们?
在预感许诺出事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坚定着,生死都相随的念头,在这一刻,令许言羞愧得无地自容。
她怨恨许诺自私,留下她,留下父母不管。
可是她却忘了,许诺其实不是不想管,而是他也身不由己。
他也想活着,不然他怎么可能会许她诺言,要娶她为妻。
其实许诺不自私,她才是那个真真正正自私的人。
许言没有打扰父亲,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悄悄地又离开了父母的卧室。
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里,将房门关上,她这才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可又不敢哭出声,牙齿把嘴唇都咬破了,把手背都咬破了,可她却没有察觉到有一丝一毫的疼痛。
这个家,如今就剩下三个人了,此时,三人在三个地方,均是在流泪,为同一个人。
……
晚上十点,许言从父母家里离开,母亲一直送她到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