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渊鱼是头一回到广州,少不得做一番东张西望的感叹。
花景途带着花渊鱼和韩束,在找客栈之时遇上了六叔公和花晋卿。
五叔公和花晋龙自然也碰上了,只是皆见了礼打了声招呼,便过去了。
六叔公和花晋卿带花景途他们三人,到他们父子现在所投恒源客栈住下了,皆道这方彼此也好有个照应的。
花景怀比花景途早一日到,此时听说花景途就在恒源客栈,便带着花有鱼过来一会。
三家人才在客栈大堂坐下,就见花晋明带着花景贵从外头进来歇脚了。
其实花晋明自告示一出,便风风火火赶到广州来了。
花晋明他来这么早做什么的?
“他还能做什么的?”花景怀嗤之以鼻道,“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只可惜这回他真是碰上清明廉洁的青天大老爷了,人瞧不上他送的东西。”
韩束听了,默然了片刻,心里却比谁都清楚的。
不是欧尚龙瞧不上花晋明的东西,而是花晋明送错了东西。
欧尚龙如今只顾得上儿子的性命了,那里还想那些个生不带来,是不带去的金银俗物。
若是花晋明改送珍珠的,他韩束敢说,欧尚龙定来者不拒。
这事儿还真让韩束给猜准了。
方才花晋明正为此再得了个闭门羹吃的,心内正烦躁得紧,对花景贵道:“你可真打听清楚了?他家公子真朝不保夕了?那位和这回我们带了这么些个上好当归鹿茸,人家却连瞧都不瞧一眼的。难不成天下真有这般廉洁奉公的人?”
花晋明数日来得的气正无处可发的,才说毕,一抬头就见花景途他们几人聚一处,便过来了要寻人出气的。
六叔公和花晋卿虽在座,可花晋明却不敢招惹他们的,只花景途和花景怀等人是他的侄儿,孙儿辈的,不拿他们出气,还找谁去的。
众人就听花晋明上前指着花景途就骂,“下作没造化的种子,好好的祖宗事业丢在你手里了,你还有脸面来的。”
花景怀最是瞧不惯花晋明的,再者如今又分家了,便再无顾忌了,听了花晋明这般颠倒是非黑白的,站起来就同花晋明对嘴的,“我如今才知道,您老不该姓花,该是姓朱的。”
花晋明气得筋直爆的,脸面一转对上花景怀道:“再浑说,仔细你的皮。”
花景怀冷笑道:“哼,这怪得谁的,谁让您老老干猪八戒倒打一耙的事儿。到底是谁背地里败了祖宗传下来的事业,如今却还敢在这做贼的反倒喊抓贼的,谁自己心里清楚。”
“你……没凭没证的,你少冤枉好人。”花晋明此地无银三百两道。
花景怀还要再说下去,就见花景途将手中的茶杯一掷。
登时茶杯被摔个粉碎,碎屑茶水飞溅,把花晋明和花景贵吓得直倒退的。
花景途铿锵道:“我,花景途,花锦堂之嫡长孙,在此立誓,从此与花晋明恩断义绝,从此生死再不相干。若违此誓言,便有如此茶碗。天地可鉴。”
说罢,花景途起身一甩衣袖,领着韩束和花渊鱼上楼回房去了。
六叔公和花晋卿有些不明就里,忙问缘故的。
花景怀那里还会帮着花晋明隐瞒的,就将他如何先下手为强偷采了珍珠,如何背地里做鬼,让花景途丢了进贡资格的事儿一概都说了个真切。
听罢,花晋卿冷哼一声,道:“花晋明,现下我以族长之名,告诉你,原先进贡的差事虽不是族中众人皆得益的,但在外头好歹都说是我们花氏宗族的。若是从此这番差事因你今日所为而落旁姓人手里了,那你便是我族千古的罪人。你也不要怨我开祠堂,合族公断于你了。”
花晋明登时背脊生凉,还要辩解的。
六叔公却起身了,道:“我们走,同这吃里扒外的玩意儿,没甚好说的。”
说毕,就领着花晋卿也楼上去了。
花景怀后起身,弹了弹溅在身上几点茶水珠儿,“我要是祖父,梦里便掐死你这不孝子孙了。”说着,也掷碎了茶碗,“我历来与大哥共进退的。既然大哥立了誓,今后和你再不相干的,我自然也不会与你再做亲戚,免得得个同流合污的罪名。尤违此誓,亦犹如此茶碗。”说罢,也走了。
留下花晋明和花景贵受堂中众商客指指点点,最后恼羞成怒而去。
八月初六,省内各珠户皆带上自家最是得意珍珠,齐聚布政使司衙门的。
花景途和花氏宗族的人到时,一番报名登记后,被引进了一处花园,只见里头来人已不少。
每人手中都有一小匣子,没有拿袋子的,只因将珍珠装袋子走动,袋子中的珍珠会相互摩擦,极易磨损了表层的珠光,是十分不可取的。
只看这一细节,便可知这里头是再无外行人的。
待花景途他们坐下,半盏茶的功夫不到,便见有人来了。
花景途看那人,头戴乌纱帽,身着大红的圆领袍,袍前是锦鸡的补子,可知这人便是欧尚龙了。
众人顿时皆礼拜高呼藩台大人。
只是这欧尚龙虽官威八面,到底难掩面上的焦虑和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