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颜被赶下主席位的这第四季度,在家全职照看孩子,却比任何一年赚的都要盆满钵满,春假前夕拿到分红,支票数额十分亮眼,可惜,仍换不来她多少愉悦。
天气渐暖,越是临近情人节,裴陆臣的那张请柬于她就越是折磨——这简直是在等待审判,时颜思来想去,觉得最妥帖的方法就是礼到人不到。
小丹放假回家,儿子由她和池城轮流看顾,他有没有把冉冉接到北京过年,时颜没去过问,但他要带儿子去迪斯尼,时颜是坚决不肯的。
最终由去香港变为去故宫,时颜以为孩子又免不了要哭闹一场,不料只要池城带着,孩子就十分配合。
池城带儿子逛故宫,时颜一人兜车到了边疆所在医院,特意挑了这天——情人节前的最后一个黄道吉日来送礼。
出于礼貌,到他办公室前打电话知会一声。
“边主任吗?我时颜。”
几经周折才拿到边疆的办公电话,得好好利用才是。时颜腹稿都已打好,最近实在太忙,没法出席婚礼,来这边办事,顺道提前送礼,请边主任代为转交。
那端沉默片刻:“是我。”
显然,这一天对时颜来说一点儿也不吉利。
时颜顿时哑口无言,如果手没有顿时发僵,她一定果断撂下电话。
“最近好吗?”
他的声音怎会听得时颜头皮一*发麻?明明是这么客气。时颜只能怪自己心里有鬼。
“小魔怪好吗?”
“都很好。”时颜按住太阳穴,免得它惊跳,语气尽量欢快些,“忘了恭喜你结婚。”
裴陆臣轻笑半声:“你找边疆?他在急症室。”
时颜脑中只有一个声音,他在主任办公室,他在主任办公室。而她,此刻身处走廊,离办公室不过十米距离。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回头再找他吧,不打扰了,再见。”
时颜挂了电话返身就走,一直咬着牙齿,好在提前打了通电话,否则和他在他大舅子的地盘见面,指不定生出什么鬼祟。
安全无虞地回到停车场,上车立即启动,不浪费一秒,正加着速,斜刺里突然奔出一抹身影,转眼拦在时颜车前。
时颜赶忙制动,尖锐的刹车声灌耳而来,底盘的颠簸令她有些心慌,幸好腹部没什么异样。她的脏话就要脱口而出,这才看清那人是谁。
刚和她通过电话的,裴陆臣。
裴陆臣手撑在引擎盖上气喘吁吁,面红耳赤头发乱,刚跑完百米竞速似的。平复了呼吸后才来敲时颜这边的车窗。
降下车窗后听到的第一句便是他的不满:“不至于这么躲着我吧?”
时颜干笑一下,眼观鼻,鼻观心,死活不认:“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车刚进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说着抬手往后方一指。
时颜循着这个方向扭头看去,主任办公室的窗户正对停车场,视野宽广。时颜不禁无法理解,反而更加迷惑,他既然在电话里装着不知道她来这儿,为什么不索性装到底,为什么还要追出来?
“是这样的,你婚礼那天我要到外地出差,今天正好路过这里办事,就想请边主任代我转交红包。”此番说辞早就想好,如今不过是换了个聆听对象,时颜自认语气还是十分妥帖的。
他眸色一紧。
时颜视而不见,低头翻包,找到红包后双手递上:“既然你在这儿,我就直接给你了。祝你们……”
“你真残忍。”他摇着头,失笑而语。
时颜一愕,安静下去。裴陆臣的视线在她落寞微垂的脖颈上短暂逗留,很快调试回一贯的玩世不恭,抬腕看表,“现在是,4点半。”
“嗯?”
“你欠我一顿最后的晚餐,赶早不如赶巧,就现在吧。”他已拉开副驾位的门。
一切都变了,唯一不变的是这男人落拓的作风。
吃中餐,上海菜。裴陆臣帮她把脱下的大衣挂到衣柱上,瞥见她微隆的腹部,目光生生定格。
他眉目间流淌的是什么,时颜不让自己去触及。最终那股潮涌褪去,洗净他一切的情绪,只道:“恭喜啊。”
她唯一能回答的,是“谢谢。”
他点的都是她爱吃的菜,可如今的立场,不适合时颜对此表示惊讶。
“小魔怪的病怎么样了?”
时颜垂眼看看自己小腹:“再过几个月去医院检查以后才能知道宝宝能不能救它哥哥。”
他的目光顿时有些杂乱,在包厢里扫了一轮,最终看着面前筷架,没再移开,“和好了?”
彼此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不用他指名道姓,时颜已了悟,只是答案她自己都不清楚:“不知道算不算。你呢?看起来容光焕发,过得不错吧。”
他终于肯正视她,却是模棱两可的表情:“在我想安定下来的时候,她在我身边,那么,就是她了。”
时颜笑笑。其实是羡慕他的,婚姻有千百种姿态,若她也能和他一样,把一切想得这么简单,多好。
裴陆臣看出她在走神,连带着他自己,都不禁有些思绪飘忽。
最近他总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奢望由此把这一辈子的想念用尽,然后连同对她的感情一道,全部丢了。
摆摆手,挥去某些杂念:“对了,代我向他道歉。”
时颜回神,疑惑地看着他。
裴陆臣捏紧筷架,冰冷的瓷,从手心凉到心里。
“他为你们孩子挨过刀。”
时颜霍得瞪大眼睛。
“我当时怕他经历了这么多之后,自己没有办法再和他比。一直瞒着你,抱歉,希望现在说出来不会太晚。”
他也曾努力过,用各种方式,卑鄙的,深情的,都有,可她的快乐与悲伤,他从来只是参与者,不是主导者。
本以为会难以启齿,不料竟说的那么顺畅,裴陆臣心里泛起的苦涩几乎要冲喉而出,恰逢服务生把酒送上桌,是陈酿,裴陆臣为她倒杯茶,给自己斟满酒:“祝我们……”
他突然间失语,似乎自己都觉得丢人,再不言语,仰头,整杯灌下。
终于,苦涩被冲散。
喉间*,他抵眉失笑。
时颜艰难消化他的话,神思有些懵然,缓慢地举杯。相识几年,相恋几月,如今分手,她以茶代酒:“都忘了吧。”
据说世界上有一种酒叫“断情酒”,入口只有淡淡苦味,饮下的一刹那可以看到前尘旧事,可以明白今生何以要如此,但是很快就会全部遗忘。
就这样吧,任由她的音容笑貌,散落天涯——裴陆臣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时颜也饮尽自己那杯。就当抵消他对她的隐瞒,就当偿还她装醉的那次,听到他说的那句,我爱你。
都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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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这顿饭,出饭店时夜幕已临,道别:“再见。”
他唇角一勾:“再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