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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柳沉疏似乎是有些异常——正在药材中浸泡着双腿的无情随手翻了翻手边的一本游记,一边抬起头来看向身侧的柳沉疏,眉头微皱——
平时的这个时候,柳沉疏都应当是在看医书,但今日她手边虽也摊开着几本医书,她却是撑着下巴目光游离,显然是半点注意力都不在眼前的书上。
“大爷可看够了?”柳沉疏略带笑意的声音忽然就在这安静的屋内响了起来——她仍旧撑着下巴,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已是转过了头来,笑盈盈地看着无情。
无情微微怔了一下,低咳一声,却并没有移开目光,只是淡淡地看着柳沉疏。
柳沉疏凤眼微挑,大大方方地和他对视——良久,眼底的笑意终于渐渐敛去,只余下了满眼的复杂之色,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后又向前倾去、整个人都趴在了桌案上,枕着自己的手臂侧过头来看无情。
灯光将她本就柔和的轮廓和眉眼晕染得越发纤柔,即便是此时此刻一身男装,倒也竟是慢慢显出了几分女孩子的纤细娇柔来——无情没有说话,就这么耐心地等待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柳沉疏眨了眨眼睛,忽然问道:“你说——苏梦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苏梦枕和无情都身处汴京,一个是京城黑道的执牛耳者,一个是名满江湖的公门中人——柳沉疏不知道这两人有没有见过面,但至少对于对方都一定是不会太陌生的。
无情似乎是没想到柳沉疏会忽然问起苏梦枕,但却也并不追问缘由,只是略一沉吟后,忽然漫声吟道:“世间苍凉心间闲,眼里山河梦里飞。心欲静时神欲醉,剑已还鞘志未消。”
柳沉疏微微愣了一下,低声将这四句诗喃喃念了一遍,随即却是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神色间竟是带着隐隐的无奈和叹息——
今日在金风细雨楼,她终究还是答应了苏梦枕的要求。不为别的,就因为他要做的事不是出于野心、不是出于名利权势,而只是为了那八个字——“收复中原,还我河山”。
她本以为带着一身残疾和病痛却还是忧国忧民、殚精竭虑的无情已经足够让她敬佩和头疼的了,却没想到如今又来了一个苏梦枕——
对,柳沉疏是敬佩着无情的。
但就像无情从来都不会说出他对柳沉疏的羡慕一样,柳沉疏也从未说过她对无情的敬佩——可不说,并不就代表不存在。
——虽然……对于她来说,这样的敬佩,常常也总是伴随着因为无情不顾身体而生出的头疼和苦恼。
柳沉疏忽然伸手按了按额角,神色间微有些疲惫,却还是慢慢道:“前几日我恰巧在茶楼偶遇了苏梦枕,见他咳嗽便出手替他暂缓。今日他派人来找我替他诊治。”
无情原本淡淡的神色立时就是一凝,定定地看着柳沉疏,眼底带着几分询问的意味——柳沉疏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抿着唇摇了摇头:
“他病得实在太重了,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尽可能为他续命。若他真的身死,京城的局势只怕是……”
柳沉疏说着,一边已是站起了身来走到无情身边、蹲下-身来探手试了试水温,又往木桶里加了些热水,随即便仰头看了无情一眼,低声抱怨着:
“我看我一定是什么时候欠了你们的,一个个都不要命了——你可千万不要学他,否则我可真就要头疼死了,到时候也该找个大夫给我看看病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又或者是今晚的灯光实在太过柔和,那一眼看来,竟像是带着几分小女孩的嗔怪之意——无情有一瞬间的失神,带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竟是已经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柳沉疏似乎是也没想到无情居然这么配合,微微挑了眉,心头一松,却又是起了玩笑的兴致,一手撑着轮椅的扶手站起身来、笑盈盈地着看他:
“嗯,乖!”
无情脸色一黑,抬了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柳沉疏却是半点也不惧他,不紧不慢地掸了掸自己的衣摆,笑着正要转身坐回椅子上,却是忽然听见了无情清冷的声音:
“人力终有尽时——只需尽力、问心无愧便可。”
柳沉疏脚下一顿,回过头去,正撞上无情难得温和的视线,而后就听他道:“六分半堂此时想必也早已知道你替苏梦枕医治的消息了,你——”
无情微微顿了顿,声音里竟像是也隐隐带上了几分暖意:“务必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