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刚过正午,孤舟白就来客栈找我。
我笑吟吟问道:“义兄公事不忙么?如何这般得闲?”
他看着我,认真问道:“我来是问问贤弟可有什么打算?总不会终身混迹商海吧?如今各国求贤若渴,以贤弟的才干不愁没有机会。为兄昨夜替你筹划了一番,你若愿意,我就修书一封给当朝的鲜丞相,保举你做官,你看如何?”
我心道:“傻义兄,我水龙衣要做官还不容易。你说我有才干,却不知雄才伟略如我爹娘最后也落得个乱臣贼子的恶名。我这一生是决计不肯为臣子的,只是这话现在跟你说不得。”
他见我不语,又保证道:“贤弟放心,我不是那诳三诈四之人,若是换作他人纵使给我金山银山,我也不屑为他购求。只因你我金兰之交不同他人——”
“义兄,”我打断他的话:“你的苦心我如何不懂?水袭多谢你,却是不能从命。”
“这是为何?”他诧异:“莫非你觉得你是南增国人不好做东持国的官?若是这么想可就错了,如今五国之中非本国人而为官的比比皆是。想那李斯本是楚国人,何尝不是做了秦国国相?苏秦虽为周人,却还不是佩了其他六国的相印?”
“义兄听我一言,”我温言道:“水袭并非不爱势位富贵,过些日子也要去国都走一遭,看看可有什么机会可供晋身。但绝不能靠义兄引荐,说到底也要为义兄考虑。你现在手握兵权,连皇帝都要让你三分。可越是位高权重就越容易为人嫉妒,义兄立身正直行为端正,那些宵小抓不到把柄,奈何你不得。可一旦你举荐我做官,少不得就会有人进谗言说你结党营私。甚或诬陷我些别的罪名,然后牵扯上你,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所谓最难倚靠是君恩,义兄不得不防。”
他听我如此说,很是感动:“贤弟,你小小年纪考虑事体居然如此周全,处处为义兄着想,当真不枉你我结拜一场。”
我笑着说:“水袭还有一言相商,义兄不要见怪才好。”
他忙说:“直说就是,你我何用客套什么。”
我道:“水袭想说的是,你我结拜之事,除了你我和阿初三人之外,再不要第四个人知道。水袭不是怕死,只是不想被别有居心之人利用。”
和孤舟白义结金兰对我而言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是我日后必要去东持国都植城有一番作为。然而孤舟白的身份看似显赫实则敏感,若知道我是他义弟,必定会对我多加提放,反而因此而束手束脚。
他并无异议,点点头道:“即如此,就依贤弟。”
在枚城又住了几天,我向孤舟白告辞,他设宴为我送行。直送出十里,又叮嘱了好些事情,才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我极目远眺,远处山峦绵延,大地微有绿意,向东三千里就是植城,只是不知那里此刻又是一番什么样的情形?
积雪消融,致使道路并不好走,车轮几次陷入泥坑,好在阿初力大,每次都能将车推出。小红马还不能驾车,被加上辔头拴在车辕上,它性子野,常欺负驾车的牡马,除了我谁喝止也不听。食量又大,吃得比大马还多。
一路上随处可见出来讨饭的流民。此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东持国也一样的“富人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可见东持南增的治国之道都出现了问题。
如今的为官者,多习惯了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将黎民视如草芥,甚至制定了严刑酷法来震慑百姓。却不想,百姓被逼到绝路终有一反,所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