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9年3月18日,大明帝国历崇祯二年二月二十四日。
金门,位于福建省东南部泉州围头湾与厦门湾内,距离大陆只有两千多米。古称“浯洲”,晋代开始逐渐开拓,长期以来以盐业著名。明代隶属于福建泉州府,由于福建海防的需要,正式设立了金门守御千户所,以“固若金汤、雄镇海门”之意称为“金门”。
早在万历年,金门守御千户所就名存实亡了,岛上军户逃散厉害,普通百姓也分走四方。除了极少数被当地卫所军官继续喝军户兵血的盐场外,本地的盐业也大都荒废,沿海的实际军事防务,也早由泉州南路参将下辖的厦门备倭水营掌握。
郑芝龙崛起并在去年成功打压颜家后,在福建巡抚熊文灿的大力推举下,金门和澎湖的福建海防开始合二为一,郑芝龙成为了金澎海防参将,正式拥有了能够同时控制福建内陆沿海和台湾海峡的官方影响力。
新的金澎海防参将府里,郑芝龙正沉着脸在正堂里走来走去,两边的文武幕僚们都默不出声,小心翼翼地看着这几日情绪有点古怪的上司。
其实几年以来,无论是亲信还是投奔者,都对郑芝龙静如水、疾如风的办事作风所折服。打败李国助、排挤刘香、垄断琉球和日本航线、逼压颜思齐,在大明朝廷那里也如鱼得水,几乎从一开始就步步为营又深思熟虑,从未失手。但如今看来,这个年轻的参将似乎正被一个个“谣言”弄得有点疑神疑鬼了。
自三个月前得知了刘香“覆灭”的消息后,郑芝龙就迅速采取了应对措施,不光从熊文灿手里捞到了部分厦门备倭水营的战船,还把东山湾和浮头湾一带活动的部分投靠的外围海盗势力通了气,和澎湖的嫡系主力形成犄角之势,更是四下派出了大量的密探前往两广和南洋一带收集消息。
不过很快,新的情况又让郑芝龙暗暗吃惊。对曾经刘香的若干老部下一再询问,得到的回复都是“华美番夷尽剿刘香部属,降者多杀之”的内容。但从广东一带传来的消息又是另一种口吻,刘香并没有销声匿迹,不光活得很滋润,甚至还在两广一带招兵买马,南洋一带的明朝小海盗也多有归附,只是行事比以前低调了许多,还经常护送往返南洋的大明海商。
而且奇怪的是,即便已经有无数的谣言在说明华美人的兵船已经在南洋蜈蜞屿驻扎,和荷兰番夷有过冲突,甚至华美人还在吕宋弗朗机人那里登堂入室,和老对手李国助都有了来往,但就是没有一丝半点的北上迹象。
难道自己都猜错了,这些华美兵船并非是为颜家而来的?只是为了和荷兰人、弗朗机人争夺南洋商道,然后刘香和李国助都跟在后面喝汤?
华美海货曾经是多么的稀缺风光,若真是华美番夷没胆子得罪大明朝廷,而是一脚踢开颜家,重新找了荷兰人、刘香和李国助在南洋出货,甚至大量华美军械从此流入刘香和李国助手里,那自己岂不是白忙乎了?
“郑彩回来了吗?”郑芝龙闷声走了几乎大半个时辰,终于抬起了脸,对着身边的郑芝虎问道。
郑芝虎左右看看,低头抱拳:“前番带人前去打探消息,还未回金门,估计还在路上……大哥,要不……要不末将带船队去南洋一趟?若是刘香不知好歹,我必擒杀之!”
郑芝龙不知道,郑芝虎自己更不清楚,倘若蝴蝶翅膀没那么作弄人的话,历史不发生什么改变,郑芝虎就应该在几年后被那个没看上眼的刘香用渔网抓住沉了海。
“哼,刘香狡诈多端,穷凶极恶,本官亲自出马,也未必能全胜。何况华美番夷此番兴师动众盘踞南洋,意图不明,不可轻举妄动!”郑芝龙鼻子里冷哼一声,对这个莽撞的弟弟暗暗叹息,“还是再等等,近期澎湖之军要严加盘寻海路,不可掉以轻心!”
长兄如此小心谨慎,倒让这些年顺风顺水惯了的郑芝虎有点不快了:“我军兵船数百,水陆兵马过万,军械精良。颜家当年如何,不也困兽待毙?刘香、李国助之流强横一时,还不是避逃南洋?大哥还怕那些海商谣传的千把华美番兵、几条孤船?”
“你可想过,你等手上精良军械来自何家?若你也有弹及九里之重炮,百眼大铳,无帆之船日行八百里,当可战之!”
郑芝龙怀里掏出一封文书,重重地拍在桌案上,冷着脸走出大堂,堂内文武官僚都面面相觑,尤其是郑芝虎一脸通红。
取过桌上的文书,打开才看了几行,郑芝虎就倒吸了一口冷气。信是荷兰人几天前偷偷辗转送来的,精通荷兰文的郑芝龙直接在信上做了注释翻译。
几个月前,华美国远征舰队跑到荷兰人的南洋老家打了个来回,不费一兵一卒就让荷兰人低头求饶。荷兰人和郑家的军火贸易被华美人中止,甚至南洋的弗朗机人都和华美人联合起来阻断了荷兰商船前往大明的航线。
荷兰人在南洋是如何张扬跋扈,荷兰人的泰西战船是如何精良,这些年都是大明沿海各势力最为忌惮的对手。当初澎湖落于荷兰人数百兵丁之手,都是颜家集中全力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下的,这次居然直接被华美番夷压到了老家,这是何等的战力?难道那些传言都只说了其中一小部分?
“娘的,还炮及九里,无帆之战船日行八百里,夸大其词而已……”郑芝虎丢开文书,满脸不相信。
……
几日后,一直在潮州坐镇的郑彩就匆匆返回了金门,身上携带着部下从南洋各地打探汇集而来的情报,其中尤以几个心腹在明珠岛收罗到的消息最为珍贵。
听闻郑彩带来了消息,郑芝龙直接从一场海船军操中退出,然后带着郑芝虎等一批心腹急急回到参将府邸。
“将军,那华美国军兵确实已占蜈蜞屿,岛上之民皆为其所获。”郑彩将一封密信展在书桌上指指点点,只见上面还带着草图,“华美水陆军兵约二千余人,陆兵皆佩火铳,深灰制衣;水师有黑白大船十余艘,兵勇皆白衣,船或挂帆而出,或燃烟而归,船行甚快。战船有炮若干,以布覆之,因不可近看,故实样不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