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程勉挨着B市市中心那无数条街道找人的时候,何筱一口气没停地跑回了家。父亲老何和母亲田瑛刚吃过午饭,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看到了浑身无力,双腿发软靠着大门的何筱。
田瑛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跑回来的?”
老何倒是淡定:“吃过饭没?我这做的打卤面还有剩呢,尝一点儿?”
田瑛冲老何摆摆手,赶他回厨房干活,扶着何筱让她站稳:“你们单位中午不是不让回家,你怎么回来了?”
何筱只觉得嗓子发干,余惊未了地喘着气。
田瑛看着更着急了:“请假了没?”
何筱此刻根本说不出话来,她看了母亲田女士一眼,浑身无力地坐进了靠门的沙发里,而后,将脑袋埋进了张开的双手。这一系列反常的举动让田瑛更不放心,还想再问什么,被老何给拉开了:“行了,就是有什么事也等她休息完了你再问,没看闺女气都还没捋顺?你下午不是约了人么,再不走可要迟了。”
田瑛这才想起来,慌忙收拾了东西。嘱咐了老何几句,才出了门。
整个家里总算是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何筱才抬起头,茫然地盯着四周看了一会儿,眼睛才渐渐有了一丝神采。身旁有翻动报纸的声音,何筱微一眨眼,扭头看去,发现父亲老何正坐在门边的椅子上看报纸,见她有了动静,笑了笑,起身挨着她坐到了沙发上。
他握住何筱的手,问:“怎么跑回来了?单位食堂做的中午饭不好吃?”
何筱睁眼看向父亲,慢慢地,扯了扯嘴角。
她似是终于缓过了神,挽着老何的胳膊,把脑袋枕在了他的肩膀上,低声说:“没、没事,只是——突然觉得累。”
老何如何不清楚自己的女儿,知道这是借口,却也只是笑着说:“不适应B市的生活节奏吧?爸爸刚到这儿的时候也是这样,待一阵子就习惯了。”
何筱没说话,听着父亲的絮叨,因见到那个人而涌起的高度紧张感也渐渐消失了。然而有些反应是不受她控制的,只要想到那张脸,内心深处就像是有一道激流在涌动,让她忍不住颤栗不已。
见她心绪完全平静了下来,父亲老何将剩下的面条给她盛了出来。何筱并无胃口,只是看着父亲献宝似的神情,还是吃了一碗。老何乐呵呵地看着,吃完饭了什么也不问,直催着她去睡一觉。于是何筱听话地躺到了床上,看着老何拉上房间的窗帘,在他关门出去的时候,突然叫住了他:“爸,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
“我想问——”何筱坐了起身,看着父亲,神情难得有些犹豫,“我想问,B市都驻守有哪些部队?”
老何似是被她问住了,怔了一下,才答:“恐怕得有不少吧,二炮一基地的司令部、市郊的空军训练基地、对了,还有——”他想起了什么,笑着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我当兵第一年没走成,那年去咱们那儿招兵的军就驻扎在B市。”
何筱淡淡一笑:“是,您说过,我给忘了。”
“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
微微一笑,何筱又躺了回去。
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时间,何筱都是在辗转反侧中度过的,第二日,她早早地起了床。闲来无事,便给家人准备早饭。
母亲田瑛田女士打着哈欠进了厨房的时候,何筱已经将粥和小菜都准备好了,油条也从楼下买了回来。
“怎么起这么早?”田瑛顺着女儿的头发,低声问道。
“醒了就起来了。” 何筱偏偏头,不想让母亲看见她的黑眼圈,“早餐我准备好了,你和老何记得吃,我先上班了。”
“你不吃了?”
“我带了路上吃,单位让八点半到岗,再不走就迟到了。”何筱穿好外套,笑着蹭蹭田瑛的脸颊,“晚上让老何给我做好吃的。”
出了门,何筱看了看腕表,不过才七点过一刻。她工作的基管中心在B市的另一个区,从家里到单位要倒两趟地铁才能到。而何筱来B市时间不长,还不习惯拥挤成鲨鱼罐头的地铁车厢,所以她宁愿早走半个小时坐公交。
何筱的大学是在另外一个城市读的,两个月前通过公考考到了B市基管中心。她和母亲田瑛是一起来的B市,在这之前,老何独自一人在B市已经住了五年了。他在这里做汽车配件的生意,虽说没有太富裕,但也足够安身立命。趁着何筱大学毕业找工作,全家人都搬到了B市。
到了单位时间尚还算宽裕,何筱放了东西便去换衣服。和她共用一个储物柜的褚恬也已经到了,见她进来,忙不迭地冲她眨眼睛。何筱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转身想走,可是已经晚了。
“不许走!”褚恬堵在门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老实交代,昨天为什么跑?”
何筱眼皮子一跳,面不改色地说:“哦,我就是忽然想起来老何中午做打卤面,想回去尝一口。”
“这话你哄小孩子还差不多。”褚恬不相信,“说,昨天那个军官是谁,你见了他为什么要跑?”
“不是因为他。”何筱故作淡定,“行了,别私设公堂审我了,一会儿主任就来点名了,我要换衣服。”
褚恬不情不愿地让开:“这么说,你俩真不认识?”
“我跟你一起来的B市,上哪去认识他?”
何筱和褚恬是大学同学,一起通过公考到了B市,又统一被分到了基管中心,关系很是要好。昨天是她们第一天上班,中午闲着无聊就去了步行街打发时间,这才有了那么一出。
褚恬想了想何筱的话也觉得有道理,便放过了她。
等她换好衣服出去,更衣室里只剩下何筱一个人了。她松了口气,坐在了沙发上。
早晨柔和的阳光透过窗纱照了进来,何筱盯着这大好的日光看了好久,一股莫名沮丧的感觉,从心底涌起。
不要说褚恬,甚至是她,都想不明白。
明明已是七年未见,她见到他时,第一反应会是转身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