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墨然呆了足足五秒钟才恍然回过神来，他皱着眉紧紧盯着那个名字，忽然想起莫倾曾经跟他说过新职业好像是可以隐身的，他眯着眼睛想了想，迅速把技能栏上的三排技能说明全部扫了一遍，最后凭感觉赌一把按了一个，果然，隐身了。

他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河岸，心里莫名其妙地突突乱跳，聊天栏里还显示着那个南柯一梦的问话，他瞪着那个id看了半晌，也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地反问了一句：【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对方没有搭理他，而这份似曾相识的冷漠让他的心跳更是加快，一个猜想忽然从脑子里冒出来，迟墨然猛地握紧了鼠标，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微微颤抖的呼吸。

密聊【男生不好追呀】：【怎么不说话？你还在吗？】

密聊【南柯一梦】：嗯。

一个简简单单的嗯字，让迟墨然的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了。

这个人的感觉，怎么会这么熟悉……

难道……会是他吗？

密聊【男神不好追呀】：你在这儿挂机吗？

对方果然又不说话，迟墨然深吸口气，继续问：【这儿又没什么人，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对方仍是沉默，迟墨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脑子里乱哄哄的，耳边嗡嗡直响，胸口有什么东西闷得极为难受，像是想跳出来，却被他用尽全力压制下去，他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眼前恍惚的晕眩让他控制不住地激动，他用力咬紧了牙，费了好大力气才又打下一行字：【你一直在这里吗？还是在……等谁呢？】

聊天频道仍是死寂无声，迟墨然觉得自己心跳都要蹦出来了，一分一秒等得无比煎熬，终于，眼前再次弹出一条信息，却是让他呆了一呆，有点没回过神来。

密聊【南柯一梦】：[大耳朵兔兔]，马嵬驿，四个人头，一人2000金。

迟墨然还没明白这什么意思，眼前却忽然跳出一个组队邀请，他愣了两秒，赶忙点了接受，就见身边忽然现出一个高挑的白发成男，一身飘洒白衣，外形十分帅气。迟墨然呆呆看着他，还来不及感受别的，就见队伍信息里再次弹出一句话来。

队伍【南柯一梦】：我先去拿一血，你藏好了等她起身再补刀，剩下两次明天再杀，记得截图。

迟墨然完全是蒙的，理智勉强让自己跟上他的思路，可接单赚钱这种事从这人嘴里说出来，他只感到呼吸更是急促，连按键盘的手指都僵硬了。那人在读条神行千里，迟墨然咬着牙勉强让自己能够思考，揣测他的心思也跟着神行去了马嵬驿，读图的时候他抬手撑了撑额头，努力安慰自己不要多想，也许只是巧合，只是在扬州河岸遇到了一个叫南柯一梦的不爱说话的明教而已，只是这样而已，不要自作多情，不要去想那些可笑的假设。

那人早就和穆羽双宿□□过他的幸福日子去了，怎么可能会站在这里，怎么可能会顶着这样的id站在这个地方发呆呢。

不可能的，迟墨然，你别做梦了。

读图结束，迟墨然努力让自己镇定，跟着那人隐身朝前走了几步。

队伍【南柯一梦】：我飞羽林营，你去扶风郡，看到目标喊一声。

迟墨然闭了闭眼，勉强打出一个字：【好。】

那明教不再多问，利落地转身在他眼前施展大轻功飞走了。迟墨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伪装成莫倾，更不知道莫倾让他登上这个号到底是为了什么，那孩子走之前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目光又伤心又决绝，就好像把这个号给了自己，就把自己狠心推出去了一样。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他走之前的那句话，到底又是什么意思呢……

迟墨然整个人都是木的，他茫茫然地在地图里寻找扶风郡的位置，又傻呆呆飞过去，眼里却根本看不到什么红名，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直到队伍频道里再次跳出那人的话：【在我这儿，过来。】

这命令的口气，言简意赅的作风……

迟墨然感觉自己呼吸都在颤，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有心思去操控手下的角色，脑子完全是僵的，理智却像是本能地自我保护一般，让手中的明教小萝莉稳稳当当地飞到了那个南柯一梦的身边。那人站在自己身侧的感觉忽然间无比鲜明，就像两年前每一次挨着这人站着，明明隔着屏幕站在虚拟的世界里，带给他的冲击却一次次地让他情难自已。

逍逍……

不由自主地，终于忍无可忍地喃喃念出压在心底两年的名字。

逍逍，真的……是你吗？

南柯一梦见他来了，一句废话也没有，一个闪身便朝红名堆里的【大耳朵兔兔】杀过去，就见酷炫的光效啪啪啪闪了数下，对面立刻秒躺。迟墨然被他干净利落的操作震在原地，完全没心思再上去补刀，他死死盯着那人冷酷的身影，终于是忍耐不住，僵着手指用力打下去两个字。

青衣。

按发送的手指微微发颤，却始终按不下去，他忽然发现自己还是那么可悲，时隔两年，竟然还是会因为这人的一举一动而慌张失态。

叫他做什么呢？告诉他自己是迟墨然吗？然后呢？再被泼一盆冷水，再被骂一句滚吗？

密聊【南柯一梦】：你干什么呢，快去啊。

迟墨然愣愣看着屏幕，心里一团乱麻，眼眶竟也有些发涩。

对方却没什么耐心，没心思再催他，而是脱战后再次隐身，没等技能全部调息好便再次跃入敌对阵营取那倒霉兔子的第二条命。不过因为隐身重置的保命技能刚才已经用过，等斩杀完目标之后他终于还是现了形，却不慌不忙地锁定住红名堆最外围的一个人，顶着十几人的攻击纵身跃出包围圈，而后开减伤遁入地底拉开距离，最后一个聂云冲出二十多尺，将追兵远远甩在身后。众多追杀而来的红名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明教利落地取了两个人头，最后还潇洒地全身而退，众人气得在原地破口大骂，却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只得转战口水战，再次在世界上刷屏狂喷明教的无耻。

而全程隐身旁观的迟墨然仍是直愣愣站着，看着那人风驰电掣的利落手法久久都回不过神。那人还是和过去一样，冷静而炫丽，没有一句废话，却帅气得让人惊叹无比。自己曾经的确是因为他犀利如神的操作吸引了过去，却不曾想那背后操作的人竟是那么令人心疼，让他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无法割舍。

迟墨然呆呆跟着他再次回到主城，呆呆跟着他一步步回到那片安静的河岸，他不懂，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人要站在这里，为什么只是站在这里眺望着河岸，一语不发。

组队状态还在，那人没有解散队伍，却先问了他一句：【你卡了？刚才怎么不动？】

迟墨然看着那个在岸边静静站立的人影，僵着手指一字字敲下去：【你怎么又回到这儿了？你是在等人吗？】

南柯一梦转身看了看他，过了很久终于回复：【我谁也没等，谁也不会来。】

迟墨然心里狠狠一疼，脑子在那一瞬间空白一片。

他不知道这人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想问，却忽然没有勇气问，直到那人说了句“下了”后消失，他仍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目光里满满都是茫然和无措。

天色逐渐亮了，晨曦的光芒透过窗玻璃倾洒下来，映在迟墨然漆黑的瞳孔里显得异常恍惚，他呆坐了一夜，忽然猛地站起身子，起身时候脚步晃了一瞬，努力稳住了，而后急匆匆跑出了家门。一路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脑子里很乱，却又异常清醒，迟墨然看着窗外飞速晃过的景象，用尽全力压抑着胸腔里过快的心跳，直到四中的大门映入眼中，他终于死死握紧了拳头，一步步僵硬着踏了过去。

“呃……这位先生，您找谁啊？”门卫大爷看到迟墨然一身西装价格不菲的模样，走过来问了一句，“学生家长吗？”

“师傅，您能帮我联系一位老师吗？教高中部的物理老师，叫穆羽的。”

“哦，穆老师啊，他我认识，学校里的名人嘛，”门卫大爷笑着问，“您是他朋友？”

“……嗯。”

“好，您贵姓？我帮您打个电话问下。”

“我……我姓顾，您就说我找他有急事。”

“顾先生？成，您等等啊。”大爷回到门卫室里，翻了翻通讯录，拿起电话拨过去，“喂，哎，您好，学校门口有位先生找穆老师，您帮我换下他……哎，穆老师，对……是位先生，姓顾的……哎？喂？喂喂？嘿，咋挂这么快。”

门卫大爷走出来，说道，“他马上就来，话说你们关系挺铁吧？听到姓顾，给他急的，立马就挂电话跑出来了。”

迟墨然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只好勉强笑了笑，很快，不远处急匆匆地跑过来一个人，迟墨然看到他急迫的表情，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又有些摇晃，忍耐着深深吸了口气。

穆羽等跑到大门口才忽然发现不对，等他看清是迟墨然后猛地停住脚步，神情十分犹豫，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穆羽。”迟墨然朝他走过去，一字字从嗓子眼里逼出来，“你和顾逍现在怎么样了？”

穆羽咽了口唾沫，瞥了眼门卫的方向，压低声音小声说，“你，你过来一点……”

迟墨然咬了咬牙，勉强配合他走到一个无人的树荫下，穆羽终于抬头看他，目光却十分复杂，“你问这干什么？”

男人侧着身，迟墨然不经意垂头，却忽然看到他左手手指上一圈反光的银环，他心里猛地一震，愣住了。

“你……”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猛地袭上来，迟墨然狠狠踏过去一步，伸手勒住穆羽的手腕，咬牙切齿道，“你结婚了？！”

穆羽吓了一跳，想拽回手却被捏得动弹不得，疼得低叫了一声，迟墨然哪管他疼不疼，一想到这人又背叛了顾逍，他顿时都忘了自己来此的目的，只剩下为那人心疼的愤怒，“你还敢结婚？你竟然还敢辜负他？！”

“好疼，你放开我……”

迟墨然用力甩开手，却再次欺身过去狠狠勒住了他的衣领，“我真是疯了才会把他交给你这么作践！”

“不是，不是的，你误会我了，”穆羽吓得赶忙推他，“我们根本……根本就没复合，我们根本就没在一起，哪来的辜负啊……”

“……你说什么？”迟墨然捏着他衣领的手猛地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失神了一瞬后又怒道，“我当年就是因为你才会离开他，你跟我说你们没在一起？！你这个懦夫！敢做不敢当算什么男人！”

“他、他当时是骗你的……”穆羽被他愤怒的模样吓得语无伦次，赶忙解释，“他……他是怕你因为他丢了工作，怕你跟他一样被人嘲笑，所以才骗你跟你分手，我们根本就没有再复合，我求了他一年都没法打动他，我才……才终于受不了，才走了的啊……”

“……什么？”迟墨然慢慢瞪大眼睛，紧握的手指一点点松开，傻住了，“你说他是……骗我的？”

穆羽赶忙后退几步，怕他真气急了打自己，立刻把话全说了，“他……他当时就是骗你的，他根本就不爱我了，他是怕你难做才会离开的你的……这两年也一直都在想你，他根本就看不到我，他、他就是自欺欺人，其实他心里一直都希望你能回去，他一直都在等你的……”

迟墨然再也听不进去他说的话，他愣愣看着那人不停开合的嘴唇，耳朵里只剩下那几个让他忽然窒息的字眼。

他一直在想你。

他一直在等你。

迟墨然，他一直在等你回去……

身体在那一瞬间自发地动了，脑子没反应过来，身子却先踉跄着转身，带着他混沌的头脑疯了一般奔跑起来。

他恍惚像是看到顾逍每日每夜在那空无一人的河岸静静站着，一语不发地，空洞地看着那冰冷沉寂的河水，看了整整两个春秋。为什么呢？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狠心的人，为什么偏偏对这个最在乎的人那么狠心地说放下就放下了？明明知道那人是个口是心非又心软的笨家伙，为什么就不曾想过回去看一眼，偷偷去看一眼那人被坚硬外壳死死包裹住的真心呢？

迟墨然，你口口声声说心疼他，说爱他，却根本就没有真正了解过他啊……

迟墨然跑到顾逍家门前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抖的，他看着那人门牌上的“1314”，伸出去按下门铃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等待的这几秒钟，几乎是他这辈子里熬过的最漫长的瞬间。

“谁呀？”

迟墨然听到这声音一愣，没反应过来。大门打开，开门的却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请问……你找谁？”

迟墨然猛地回过神来。对了，他妈妈……他妈妈今年出狱的……

一瞬间胸口弥漫起一层汹涌的悔意，自己究竟是有多混蛋，明明说要疼他一辈子的，却让他就隔着那么一条街孤独了两年，最后还是留了他自己一个人，走过了这独自等待的整整十年……

迟墨然愣愣看着女人疑惑的脸，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喃喃说，“我……我是……”

是啊，我是谁？或者说，我是他的谁呢？

“你是找逍逍吗？”女人看他面相不像是个坏人，好心提醒他，“他去超时买菜了，不在家呢。”

迟墨然呆了很久，过了好半天才哑声说，“那……我先回去了，我等他在的时候……”

“他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可能不到半小时吧，要不你进来等一会儿？”

“不、不用了，”迟墨然忽然转身，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竟然有点怂了，“我明天再来找他……”

他没敢停下脚步，匆匆下楼回到自己家，而后关上房门靠在墙壁上，任脑海中纷乱复杂的情绪席卷着，很久都无法平静。

他真的……很想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