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那七成乃至八成的田税,以及乱七八糟的租调税务,就足以逼得百姓活不下去。或非窦开用法苛刻,严格控制人口,一旦有人敢跑,会被就地格杀,太原郡的百姓,少说得短三成。”
这短的三成人会往哪里跑,苏灿不用说,许徽心知肚明。不仅如此,他们同样清楚,弘农、河内等郡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冀州的情况虽好上许多,但上党许氏十年如一日积攒的“人望”,乃是其他人拍马都赶不上的,这也无形地给他们攻城略地,安抚民心降低了难度。
许徽不认为世间之人都是傻子,他们能想到的,别人也能,哪怕对方做不到如他们一般,却能够破坏他们营造的局面。正因为如此,许徽才有些担心地说:“窦合也算个人物,却窝囊地死在了此处,我怕如此一来,观望的诸多临郡家族会……”说到这里,许徽沉默半晌,方自嘲地笑道,“你看我,又瞻前顾后,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既然如论如何都避不开,索性迎难而上,怎可如此畏首畏尾?”
见许徽有此自觉,苏灿自然心中宽慰,便出言道:“用兵之道,应以正攻为主,行堂堂正正之事;鬼蜮魍魉之计,抑或出奇制胜之策,都只能为辅助,或是万不得已而为之,切不可将期望寄托于这上头,毕竟世事瞬息万变,谁也无法将之尽在掌握。太原窦氏谋划许久,到最后还不是功亏一篑?若他们能将修筑园林的人力物力,以开拓矿山的名义,偷偷勘测山脉中易于打通与掩饰的地方,修筑一条暂且能通行的通道来,出其不意,也不至于如今天这般,满盘皆输。”
许徽闻言,不由笑了起来:“苏先生的建议好生大气,但若不是圣人突然驾崩,江南之地诸王作乱,也不至于闹得如此一发不可收拾。窦开纵图谋我上党,若不逢此天赐良机,哪怕穷尽毕生,攘三代百姓之力,打通一条通道,也只能是浪费人力与物力罢了。”
听她提及江南,苏灿微不可查地顿了片刻,才破天荒带了些犹豫地问:“话说,江南,不,建康情况如何了?”
许徽知他想问谁,便道:“建康之地,气氛着实诡异,新帝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对沈孚很是热络,命人取了族谱,与沈孚续了辈分,公然称他为皇叔,也亲热地称呼沈孚的儿女为弟弟妹妹,还给沈孚几个嫡出的儿子都分封了爵位,女儿更是大方地给与了县主职位,此等规格,较之诸位郡王的待遇尚高一筹,与昔日有国的王爷无异。可以说,沈孚已是名副其实的青州王,除却一个真正的王位之外,什么都不差了。”
“新帝……倒也有几分聪明,却不够聪明,学到了他老子那一套魍魉伎俩,却到底不如先帝本事足。”苏灿轻蔑一笑,轻描淡写道,“他以为这样做能拉拢沈孚,借诸侯之力制衡郭升,却不知断了自己的路。”
对于苏灿的论调,许徽极为赞同,自然也有些忧心忡忡:“沈孚虽为皇室后裔,却到底是不知道多少代的落魄子孙,比他血统纯正的比比皆是,哪怕他脸皮再厚,也不敢真正排辈分,以皇叔自居,否则世家随便拉一个人出来,就能甩他一大截。偏生新帝昭告天下,为沈孚正了名,如此一来,哪怕沈孚没有反心,也要反了。”
他们两个都清楚,声名再怎么好的诸侯,也抵不过“正统”在很多百姓心中的地位,好比西汉末年,汉王刘秀也是血缘较为疏远的皇室宗亲,却凭此得到了许多人的效忠,险些夺得了这个天下。若非高祖有神明庇佑,几次化险为夷,郭皇后又智计惊人,出谋划策每每踩到关键,这天下到底是汉还是齐都说不定。
没正名之前,沈孚说不定还会保一保皇族,可他难到就没有野望,不想演昔年汉王旧事?正名之后,最希望新帝死的,定不是郭升,而是沈孚这位新出炉的“皇叔”。
新帝手段与先帝一般,在制衡之术上多有造诣,这脑子,却远远没有先帝好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