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许徽出来打了圆场,卫礼发自内心地为两位朋友高兴。
卫礼痴迷音律与书画,不理俗物,他知晓亲人的手段有多肮脏丑陋,,却不愿与之同流合污,只是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从而成为诸多世家之中,难得拥有赤子之心的人物。对他来说,寒族与士族虽有差别,却无旁人那般近乎苛刻的在意,以及身为高门士族子弟那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态度。是以他才能被柳瓒、司马安等人接纳,住在赵氏学堂旁边,向赵幕请教问题,并与赵幕的得意弟子柳瓒、司马安两人抵足而眠,谈玄论道,一道学习绘画与韵咏。
卫礼对两人的才华与学识推崇不已,自然希望自己的朋友能够脱离尴尬的处境,更进一步。他心知这两人身份尴尬,高门大户的名士怕污了自己的名声,怕是不会对之投以任何目光,羞于提及对方的名字,才想方设法将两人引荐给许亨,希望后者能在许泽面前提上一提。哪怕许泽能漫不经心地在私人场合与朋友提一次柳瓒与司马安的名字,对这两人而言,也是莫大的助力。可卫礼也知道,许亨对柳瓒的身世极看不上眼,加之许亨这段时间又在许氏宅院翻译经书,与各位来客会面,没有时间与卫礼一道出来玩。卫礼无奈之下,只得赌一把,才会在知道许亨来了之后,强行将柳瓒与司马安给拉了过来。
若说一开始,卫礼还有些忐忑,许徽一发话,他心头的大石就彻底落下了。
许亨的性子虽古怪与孤傲,却极为重情,对一道长大的两个妹妹几乎是有求必应。既然许徽都表示出了对柳瓒与司马安的善意,许素也没有任何抗拒,许亨自然不忍两位妹妹伤心,此事就算成了一半,卫礼岂有不高兴的道理?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如此不加掩饰的真情流露,还是能够分辨的。纵然心情不好如柳瓒,也不自觉地将眉头舒展开来,更别说心情本来就不错的许徽与戚方,前者微微一笑,对兄长使了个眼色,许亨无奈地看了许徽一眼,便望向柳瓒与司马安,邀请道:“今儿天晴方好,微风习习,两位郎君可愿与我们一道郊游踏青?”
还没等柳瓒说出拒绝的话,卫礼就大惊小怪地说:“许老弟,你看咱们几个。”他撸起衣袖,指了指自己身上一大片淤痕,又比了比柳瓒与司马安脸上的伤,才说,“这样去郊游踏青,若是遇上了旁人……咱们的脸往哪儿搁?”
“人生苦短,本就应及时行乐,何须在意外人眼光?”许亨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随即声音压低了几分,故作神秘兮兮地说,“徽儿从祖父那里诈来了两小坛白酒,我本打算将之赠与赵博士,但看这架势,赵博士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不如……”
吃喝嫖赌,本就最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何况由许泽发明的清茶与白酒,本就是整个大齐都有名的,后者更是上党许氏独有的秘方,只要许泽不给,就连皇帝也无法品尝这等佳酿。
由于大齐的粮食本来就产量不高,又遇上了连年天灾,许泽自然不会浪费太多粮食在做酒身上,何况他知道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便定下“只送不卖”的规矩,却导致所谓的“上党白酒”越发声名显赫,千金难求。是以一听见许亨的话,卫礼的眼睛就直了,柳瓒与司马安也有些动容,显然非常想喝却又不大敢,许徽故意做出不高兴的样子:“阿兄,你怎能拿我的努力来做人情?”
许亨拍了怕许徽的肩膀,很自然地说:“倘若祖父愿意给我白酒的话,我也愿意拿自己的努力来做人情啊!可我弄不到这么稀罕的东西,只能朝你要了,你想要什么当补偿?玉器?古玩?武器?衣裳?字画?”
许徽拿起袖刀,作势要砸许亨,被后者利落地避开,许素噙着柔和的微笑,静静地在一旁看着,戚方眼中则流露出一丝怀念之色,显然是想家了。
柳瓒与司马安见多了家族之中的勾心斗角,踩高捧低,哪怕是嫡亲的兄弟姐妹,有时也争得与斗鸡眼似得,话语里永远都带着机锋与陷阱,哪里见过关系这么亲密无间的兄妹?是以片刻之后,柳瓒利落地说:“既然许郎君都这样说,那瓒恭敬不如从命了!”
司马安才华虽有,却缺乏了一丝主见,见柳瓒同意,他也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说:“安也一道去。”
许亨与许徽见他们都同意了,知这算打好关系的第一步,便命仆役去牵了牛车,抬了备用的板舆来。柳瓒在这边住了三年,对安明湖以及芸香山四周无比熟悉,见卫礼瞎指挥,便无奈道:“芸香山北麓乃是一片茂密的桃林,中有二十余户人家,小溪从山上缓缓流淌而下,声音清脆,环境极清幽;林外便是镜明湖,湖畔种植了许多柳树,景色极好,既要踏青,不如去哪里吧!”
许徽闻言,心中衡量了一番柳瓒所说地方的僻静程度,以及今天携带部曲的战斗力,不着痕迹地对阿元比了个手势,让她退下去准备,这才装出兴致勃勃的样子,问:“真的吗?咱们就去那里吧!”
柳瓒轻轻颌首,随即郑重地补上一句:“桃林主人爱极了桃花,不容许旁人攀折,桃花盛开之时,咱们只能在林外远望,不能进去,更不能在林中的木屋落脚。如今正值四月,虽有些桃花渐渐谢了,却仍旧有许多开得正艳,咱们切不可贸然闯入,徒惹得对方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