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代善请了相熟的大夫,把小乞丐贾赦从头到尾检查了一番,确定人只不过是大悲大喜后昏厥,也就放心下来。
掖了掖被角,贾代善凝眸望着睡梦中依旧眉头紧紧锁着的儿子,心中不免有些沉重。
自家儿子真上进了,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打着小呼噜,睡得跟死猪一样没心没肺的才是贾家的大少爷,才是他们贾家两代家主,精心推衍算计又费心养育出来的继承人。
花无百日红,贾家第三代人该退一步,就算日后子孙不成器无法恢复两家国公的荣华,第三代也必须退。以武发家,底子太过薄弱,历来自有耕读传家,才能长长久久。
这是与隔房族长一脉经过了几天的取舍,才定下来整族的发展之计。
两贾国公,两代贾家兄弟,皆手握兵权,何等风光,也何等危机。
抛弃到手的荣华富贵,很难。可让他们起兵谋逆,自己当家做主,一则良心过不去,二来也难。
索性相比黄泥堆里刨食的,后代子孙当个家有余田的小地主,已经很不错了。
咱农民后裔就是实诚。
决定等贾赦清醒后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贾家的未来,朝政的变动,因此贾代善铁青着脸拒绝了暗卫接贾赦回宫要求,顺带还抗议了一把暗卫的玩忽职守:“我儿子竟然从庄子跑回衙门。”一个在家都是坐轿子,还得是软轿的人!
暗卫闻言没法,的确是他视察估错在先,没料到贾赦这娇生惯养的小短腿唰唰的真能跑了一个多时辰,只能向皇帝令罚,并禀告了缘由。
武帝闻言征了片刻,本还在担忧司徒晨发作的忧郁面庞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出来:“老贾也太宠孩子了,不过这孩子也不错!”在他听到贾赦拦着人还忽悠其司徒晨中春1药,就愈发觉得贾赦是个好孩子,贾代善教子有功!
“请老王去给人针灸针一下,把番国敬贡的碘酒也给人送去。待伤养好了再回来吧。”武帝想了想,补充道:“顺带给人带些科考策论。本来感觉这孩子坚持就难,如今一松懈,没准又前功尽弃了。老贾不是个严父啊。”
暗卫:“…………”
暗卫默默领命而去。带着御医圣手王川,又大包小包的满满疗伤圣药,见到了双腿被包扎成粽子的贾赦,左边一个扇风,右边一个喂水的,两腿边还有捏腿按摩的,日子过得享受极了。
人生头一次跑了数不清多少公里的贾赦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绑的粽子脚很夸张。他脚上都是泡泡,戳破一个可疼了。
贾代善也没觉得有多夸张,而且他完全是遵医嘱来的。
被请来看诊的大夫欲哭无泪,不是他学艺不精,而是这父子俩完全觉得这脚泡跟水痘一样严重,不绑严实了还以为是庸医。
王川捏了一把花白的胡子,双手朝北一弯,冷冷禀明了帝皇旨意后,直接命小童按住贾赦两粽子腿开拆。
瞧着白发苍苍的王御医下手如此快准狠的,贾代善想劝也没胆。人乃是硕果仅存的开*1医,就算如今若邻家祖父般慈祥和蔼。但这人可是能挥刀割下敌人的臂膀给战士接手,能割屁股肉来补被毒毁的脸,能研制出救命之药也能毒杀仇人……
他当年参军,有幸被人接过骨,从此之后再也不敢大意对敌,唯恐再被人治疗。且不说他留下的阴影有多深,他爹跟王老爷子乃好友,于是经常请人帮忙。
所以,他爹宝贝孙孙啊……贾代善默默的有些同情自家儿子。
贾赦吓得哇哇大叫。他小时候不喝药,被人揍了不知多少次屁1股蛋,那是完完全全的真打,偏偏打完了,他浑身不见巴掌印。而且,他祖父,他爹学了一手掐下巴喂药的好功夫!
见状,在一旁默默隐匿身影的暗卫把厚厚一叠往届科考策论往贾赦眼前一递,轻声道:“每篇需批注五百字。”
贾赦瞬间就像被掐着喉咙无法打鸣的公鸡,弯着脑袋,伸着最长的中指比划比划厚度。瞧着比中指还厚出几分的策论,顿时感受到了时间的紧迫,贾赦当下一拍胸脯,豪气万丈对着王川道:“王爷爷,您赶快治,我要立马能出去跑圈那种药到病除的。”
王川气的吹胡子瞪眼,拿着银光闪闪的针对着贾赦小腿一扎,怒:“老贾这么会有你这哭包孙子?就几个脚泡,皇帝也火急火燎的还打断我炼药。”
“嗷……”贾赦疼的泪眼汪汪,但看着自己腿上一排排银针,不敢乱动,只得乖乖听人训。
所幸,王老医术乃赛华佗水平的,他原本还泛酸的腿现在充满了劲。
贾代善毕恭毕敬的把王川送出去,又听了皇帝的号令,当算把贾赦读策论一事当成耳旁风,吹吹就过了的。但一回书房,就见贾赦捧着书,正津津有味的念着。
挥退了左右伺候的人,贾代善抽走策论,低声道:“赦儿,你不用这么忧心忡忡的,凡是慢慢来,别一口吃成大胖子。”
“可是我好没用。”贾赦耷拉下脑袋。他接受了自己一怒之下,卖了司徒晨,顺带第一日就把自己卖的干干净净的事实。可接受了,便越觉得自己太过情绪化了。保不准万一日后什么时候有可能被坏人一激将,又把自己卖个彻彻底底呢?
“我得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要恩威不露的那种面无表情,让人猜测不出来。”贾赦信誓旦旦道:“所以越发要学习了。”
贾代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