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今日怎的这么听话,知道过来请安了?”张皇后穿着一身家常的半旧常服,懒懒倚在贵妃榻上,身上还搭着一条薄被,有些没精打采的样子。
近些日子的天气总是先热上一阵子,然后下一场瓢泼大雨,凉快不了两日就又是又闷又热,如此循环往复之下,张皇后一时不当心,便有些着凉,不过倒不是大病,宣了太医连着喝了几服药,已然好了大半,只是最近还有些困乏无力。
恩梵面上带着笑意:“听闻娘娘这两日身子不爽利,可不紧赶慢赶的来了。”
“唉,也就你还记得我了!”刚刚生了病的人总是有几分脆弱,张皇后叹了一口气,伤心到:“从前也不觉着有什么大不了,可这年纪一把,病在床上了才发现,底下竟是连个侍疾的都没有!”
皇后有恙,本来皇子公主甚至儿媳孙媳都该来侍疾问安的,只不过如今后宫无子,张皇后除非下旨把外命妇召进来,不然病床前的确是冷清得很。
恩梵只笑着道:“您哪里年纪一把了?正是徐娘半老,风华正茂的时候呢!”
“嗯,这话好听,赏!”张皇后让她逗的一乐,接着问道:“在奉常寺呆的如何?”
提起这个来恩梵真是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一群食古不化的老头,张口闭口先人古礼,没劲透了!”
自太后寿宴上承元帝下了口谕,恩梵第二日便和叶修文同去了奉常寺当差,在各处都转过有了大致了解后,叶修文没过多久便寻到了自个的差事,与寺里的少卿一起钻研探讨起了冬天大祭时上告天地先祖的祭文。
没错,奉常寺七月里便已在准备过年时的祭天的祭文了,且还不止一份,敬天地、告宗祖,主献、亚献、赞引,每一份祭文都各有不同,甚至有的还需准备出好几份备用来,好到时另主祭之人,也就是承元帝来决定挑选。
每一篇都不过短短几百字,恩梵是真的不知道这些大同小异的东西有什么值得左右斟酌、引经据典、改来改去的,偏偏众人都格外的郑重其事,叶修文也是成日的兴致勃勃。
恩梵无奈之下,只得另寻了掌牺牲礼乐的差事,都循着旧例,通常不会有什么差池,虽然也很无趣,但比起撰写祭文来简直要好太多了。
张皇后眯着眼睛听着她抱怨了半晌,恩梵声音清朗,且因自小注意着并没有女子的尖细之感,反而空灵清透,倒似是悦耳的瑶筝。张皇后昨夜里就没睡好,这会听着恩梵说着这些日常琐事便不禁有些瞌睡了起来。
恩梵看着张皇后眼皮越来越沉,便也渐渐放缓了声音,直看见她完全合上了眼睛,便停口起身,上前为其压了压被角,想了想,又轻手轻脚的卸下了张皇后头上的凤衔珠金丝冠,这才悄悄地退了出去。
恩梵只是想让张皇后多休息一会,却并不知道等得她走后张皇后又重睁开了双眼,一边的内侍绮罗见了,赶忙趁机端了一碗参茶,又将其扶了起来:“娘娘用些东西走走困,省得夜里又该睡不着了。”
张皇后微微点头,眼光瞧见了恩梵方才为她摘下的凤冠,便想到了什么一般叹息道:“倒是个好孩子,只可惜我是没法做主的,若不然……”
后头的话张皇后没说,绮罗也就假装什么都听不懂的没去问,果然顿了顿,张皇后再开口时便转了话头:“多备些金银裸子,这岁数正是要使钱的时候,赏什么都不如银子实在。”
绮罗恭敬应了。
恩梵出了坤和宫大门,便径直往南边光武门的方向行去,她今日便是从那进的宫,马还在宫外头放着。
只是刚刚行到了光武门,便看到了门口立着一人,恩梵远远瞧见了,带了笑主动迎了上去招呼道:“崔师傅!哎?这不是恩禁堂兄吗?这么巧?”
崔统领身后跟着一精瘦干练,穿着禁军衣裳的年轻男人,方才离得远未曾发现,恩梵这时才看出这人竟是赵恩禁。
倒也难怪,恩梵与叶修文都早已去了奉常寺当差,赵恩禁自也是遵旨入了禁军当值。只是没想到正是在崔统领手下。
当初崔统领虽因叶修武受伤的事不再教授他们骑射课,但崔统领养伤时,恩梵感激他的教导又特意携礼去看望过一回,崔统领也投桃报李,教了恩梵一些粗浅的吐纳之法与五禽戏之类的拳脚功夫,只为强身健体,恩梵这几年坚持下来后也的确是颇有成效,这般一来二去,两人虽没有师徒之名,却也算是半师的情谊。
崔统领见着恩梵后笑得爽朗:“不是巧,听下头的人说你去皇后娘娘那了,我已在这儿等了大半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