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都说七月流火,但皇城的热度却是一时半刻还降不下来,偏还正是寅时三刻,一日里最热的时候,南书房窗外的蝉鸣有一阵没一阵响着,四处都闷闷的让人提不起精神。
姜老太傅也摆着年岁渐老,精力不济的名头,来南书房授课的次数也慢慢少了许多,换了旁的夫子来替。这会立在案上的是一个贾姓的夫子,并不会与姜老头一般多言,只是老老实实的讲着四书五经,听着越发让人泛困。
赵恩禁的天赋心思压根不在读书上,这会瞧着是一本正经,实际上屁股却压根没挨着椅凳,竟是在这大热的天里扎起了马步;恩梵则托着下巴靠在书桌前,硬撑着眼皮要睡不睡;也只有真正专于学问叶修文还在认真听夫子讲书了。
自福郡王自年前长子出生后,就因年纪太大而请旨去了六部历练,毕竟孩子都会牙牙学语了,父亲还在宫里读书,这话也不好说。
其实不止福郡王,就是最小的恩梵按着岁数也是该出宫领职的,只是承元帝未曾明言,便都还在南书房混着,只是这头一开,众人知道再待不了多久,从上到下都不若初来时那般当回事。
事实上,上一回里皇叔就是在之后的太后寿宴时下旨关了南书房,派叶修文去了太常寺,赵恩禁入了禁军的,这回该也不会变,恩梵偷偷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想着,就只有她,上辈子傻乎乎的和叶家针锋相对,惹了皇叔厌恶,从南书房出去时什么职都没领,直接回王府无所事事来着,虽说他们宗室子弟,领不领什么差事都不紧要,可明摆着遭了天子厌恶,这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不过这一回她并未得罪谁,该是也会被派个闲差干,只是不知是什么,旁的都还无所谓,若和赵恩禁一样进了禁军亲卫可是太遭罪了,哎,说来能重来一回也不是什么好事,旁人的事都清楚,偏偏不知道自个日后如何,这感觉也是……
这般有一出没一出的想了一阵,时间过得也快,转眼间便到了放课的时候,下一堂是礼乐,由宫中乐府最有资历的老乐师教他们古琴,这位夫子因身份低微,素日授课也都一向小心翼翼的,恩梵对古琴毫无兴趣,又欺负夫子好性子,便干脆的告了假,起身回了第五所去。
因要常住的缘故,恩梵在第一年秋天里就请了旨填平了五所后头的池塘,改移了两颗桃树过来,住处也从前头移到了最后头的厢房,之前的寝室则当了书房使,没了招虫的池塘,又拿驱蚊的熏香细细点过几日,住起来倒是比原先要舒服僻静的多。
五所里的宫人照旧只是在外头等着吩咐,屋里只怀瑾一个在隔间薰笼上烘着外衫,听着了恩梵回来的动静也并未出来,只扬声道:“小人这腾不开手,茶水都是温的,您劳驾自个倒罢。”
恩梵贴身的诸多琐事都只能怀瑾一个亲力亲为,这也是常见的,恩梵端着茶盏绕去了隔间,立在门口道:“这些杂事,我不在的时候让他们进来干了也无事吧。”
因这一辈子活得明白,怀瑾对她的态度倒也比上一回亲近随意的多,闻言只低头叠着衣裳:“这头不能开,你不在时叫他们进来,慢慢的你在屋里时,他们也要寻机进来在主子跟前出头的,只屋里屋外这几步,当有多难呢?”
“哦。”恩梵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安慰道:“无事,都说我们在南书房也读不了太久,等以后回了家里就不用这般小心了。”
怀瑾悠悠出了口气:“那倒是再好不过了。”其实若按王妃最初的打算,是只在南书房读上几个月,等的一变天就告病回去的,只是后来出了校场惊马之事,已然一下子出去了两个学生,若再告病便觉显眼了些,之后恩梵又说她现在颇得皇后娘娘看中,若真是告病,指不定会指个太医过来,若再瞧出什么不对就更是不值当。
这么一来二去,竟是生生的在宫里住了五年有余!真真是让他操碎了心,只怕头发都要白上几根,还好就要到头了!
怀瑾这般感叹着,不禁庆幸道:“听说宫里已准备修缮东宫了,想来这事快定下了!”
“这么快?”修缮东宫,自是为了迎接太子入住,只是恩梵放佛记得东宫修缮该是明年才开始的。
不过这也什么重要的事,怀瑾又开口后,恩梵立即就将它抛之脑后。
“说起东宫,我好像记得,公子何时是叫我打听过东宫一个脖后有痣的内侍?”
恩梵闻言一顿,立即站直了身子:“你找到了?”
脖后有痣的侍人,自然就是上辈子害的恩梵在东宫落水身亡的那一个,五年前她便让怀瑾留意打听过,只是东宫却并无这么一个小侍人,一入后宫深似海,满城里大大小小的内侍加起来几乎上千,已恩梵的身份自也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去找。在东宫寻不到,恩梵也只得暂且将这事放下,却没想到怀瑾此刻却忽的提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这人也并不在东宫。”怀瑾看恩梵这般大的反应,回话都不自觉的郑重了许多:“我今早在西墙下头见着一人摔倒,扶他起来时看见他脖后正有一枚黑痣,年纪倒也相符,问过了他说是在南一所当差,照料花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