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最后几个字消失在空气里,全身霎那间再不受我的控制。在似乎是一个世纪那么长的一瞬,我不能思考,不能说话,不能眨眼,不能呼吸,我无法阻止我自己,只能直直看着他的脸。
在不知多少次的梦境里我看到的那个熟悉的面孔,在不知多少个让我流着泪醒来的画面,他甚至没有在看我,我却能感受到那里面令我恐惧的淡漠,隐藏于最深处的野心,那看向别处的眼睛泛着不近人情的光。还有就是只有我知道的,当他愿意时,那就算是一身单调的黑色也无法盖住的,安慰的的气息。
当我忽然发觉,我竟在我的世界中找到了他,我发现自己的勇气在瞬间全部流失。我甚至不敢把他从他正专注的交谈中唤醒。我怕。我怕这一切只是我一个人的梦,我怕我拉住他时,我得到的,只是一个陌生的嘲笑。
时间不会因为我的茫然而停留,他等到他面前乱成一团的人替我捡起文件,塞在我怀中,便匆匆和其他人向我身后的会议室走去。
我则抱着厚厚一摞文件,无力的靠在墙壁上。
不知多久,从那边跑来一人,看了看我手里的文件,问我,“这是张总要的东西吗?”我无力的点点头。她皱眉小声道,“怎么这么慢?”说着接过我手里的文件,塞给我另一个文件夹,“把这个送到林副总那里。”
我呼了口气,站直身子,把她给我的文件放回她怀里,头也不回地走向另一个方向。到了电梯旁,我看到一排沙发,想都没想便倒在里面。
楼层里静悄悄的,好像到了吃饭时间,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我想试着思考,却一点起码的力气也没有,连动一下手都感到劳累,而大脑则一片混沌。
过了不知多久,电梯开始响动,叮的一声,有办公人员已经从餐厅回来了。我撑了沙发扶手借力站直身子,坐电梯回到自己的楼层。
周围只是零星有几人走动,看到我眼神似乎有些和早晨不同的深意,我没力气理会,径直走向我的办公室。走到门前我听到里面传出一个略显尖细的女声,
“平时瞒得那么紧,我们好像没一个人知道她是张总的女儿呢。”
我停住脚步,里面另一个声音接道,“这么说来,我们清言姐倒也真成了唯一和人家地位匹配的女人了。”
“怪不得年纪轻轻的就成了经理,听说近期还要升职呢。”
我后退了一步,一个人站了一会儿。平时的我是不会在意这种场合的,可是现在的我却特别的累,直到里面的谈话渐渐平息,我才走进去,直接进到我的私人办公室里,关上门,坐在椅子上,正午的阳光隔着眼皮还是觉得耀眼,我索性把头埋在手臂间。
不知多久晓慧走进来。
“清言姐,你怎么了?”
我趴在桌上没动,只是闷声说,“我没事,有点累就趴一会儿。”
“我在饭厅里,听她们都在议论。。。说你和杜总裁。。。”
我听到这个名字,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晓慧被我吓到,盯着我不敢再说。我有些费力的理了理乱成一团的思绪,皱着眉问她,“我和杜总裁什么时候牵扯在一起了?”
她犹犹豫豫地说,“她们是说,有人看见你从游轮里出来,披着杜总裁的外套。。。”
这句话像一件重物打中我,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
“。。。说是亲眼所见,发誓那确实是杜总裁的衣服。。。而杜总裁后来,确实只穿着一件衬衫。。。清言姐。。。清言姐?”
我几乎用尽全力挥了挥手,晓慧忙退了出去。门合上的刹那,我伸出双手掩在脸上。
这原来并不是我的另一个幻想么?
--原来那真的是他亲手盖在我身上的衣服?
--原来他真的和我有着起对那一段段奇异故事的相同记忆?
--原来他的在梦中识得我?这原来真的是我们前世注定共同拥有的命运?
我无法控制我的嘴角慢慢勾起一个笑容。我无法控制自己像一个十六岁女孩一样可笑地幻想着昨晚的一幕,那个我已经认定只有我才流连的梦境里,原来真的有一天我可以找到他,他真的可以到我的世界里来,在都市里最豪华的游轮底层,和我命运交错,在我现实的生命中用他的温暖赶走我噩梦中恐惧的孤独?
似乎是几生几世积累下来的无可奈何,痛苦徘徊,茫然若失,在我的幻想中顺着心底蜿蜒而上,汇成一种细细的期望,像一股急不可待的火苗,一会儿就燃遍了我全身。
我再也坐不住,站起来沿着落地窗慢慢地走,我要去找他,我已经找到了他,我要让他看着我,我要掘出他隐藏的最深的秘密,看那中间,是不是长久以来,一直都有我的身影?
我把窗帘全部拉在一边,阳光一下子射进来,我闭起眼,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欣喜地感受着温暖阳光的直射。半晌才睁开眼睛,玻璃上我看到自己的倒影,微眯着眼睛。。。后面。。。好像还有一个人?
我快速转过身来,心脏惊吓之余宛自怦怦直跳,“肖近臣,我记得我们幼稚园的第一课就是,进别人房间前先敲门?”
他微微一笑。
“我看你似乎在难得忘我的享受着办公室内日光浴,不忍心打扰你。”
我白他一眼,坐回自己的座椅,“你来干什么?”
他认真看了我一会儿,走过来坐到了我的办公桌上,“我来找你吃饭,位子都订好了。找了你好几次都不在。”
“哦。”我忽然想起来,“你怎么不去开会?”
“我跟他们说,我约了张总家的千金出去吃饭,有人答应帮我把资料带回家。”
“少来。”我虽不信,也懒得追问。低下头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
他却接着说下去,“因为我跟那个人说,他要是不放我出去吃饭,我就不帮他把他8000美元的attolini要回来。”
我一下子楞住,半天才抬起头来,“你认识杜世风?”
他点头,“我们是美国上高中时就认识的朋友。”
我脑袋一时有点转不过来。我细细回忆起昨晚的情形。
近臣在我得出任何结论前笑着开口打断我,“我保证我没有任何企图,你也不用再想我和这之间种种的关系了。你见到他了么?”
我点点头。
他问,“他该不会来找你了吧?”声调中有压不住的笑意。
我却愣住,刚才心情一直起起伏伏,竟没有想到这件事。他既然识得我的面孔,又为什么要离开呢?离开后,也没有任何表示他有看到我的暗示呢?
近臣已经绕到另一边帮我拿起我的外套和皮包,“走了,咱们先去吃了饭再说,我打赌你早餐吃的又是面包片。”
我站起来大概收拾了一下桌面。听到他问,“你下午还回来么?”
我把抽屉慢慢关好和他走出去,我听到自己说,“我很累,今天不想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