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
又一个夜晚。
夏越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戴上遮光眼镜,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对着电脑继续工作。
他这身行头,看起来很居家,有些书生气。
孟夷君坐在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闲书。
“学校的宿舍重新简装好了,泡烂的地板也换了新的……”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嗯……”夏越很自然地抬起头,“想搬回去了?”
孟夷君轻轻点头。
夏越放下了手里的工作,站起来,轻悠悠地晃到孟夷君身边。
“那要是我不让呢?”
仍是一脸温暖的笑意。
他温和的表情与他说的话,约莫是两个人。
孟夷君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茬。
“夷君,我不是跟你开玩笑,从一开始,我就是认真的。”他淡淡笑,眼眸亮如星子,眼底柔和的光晕里,透着诚恳:“我可以给你时间适应,我有足够的耐心,可以去等。”
孟夷君还是没有说话。
“但是……夷君,你好像有点……抗拒?”
这“抗拒”两个字,像一把刀,扎在孟夷君的心头。
她触电一样地躲开夏越的目光。
内心挣扎无度,她强迫自己平复,好久,才敢直视夏越:“我想……有些事情,你应该知道……”
她终于鼓起勇气。
夏越煞有兴味地打量她。
他觉得自己可能马上就要试探到孟夷君的底线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他和孟夷君之间,隔着一张看不见的膜,捅不破,更看不清隔膜那一边的孟夷君。
她好像有心事。也有秘密。
“你愿意说的,我都愿意听。”
他将手插在口袋里,斜斜地靠着沙发。
夏越的眼睛,能暖人心。
“我……夏先生,你是在追我吗?”
在正式摊开心事之前,孟夷君郑重问了这么一句。
夏越起先是微微一怔,但很快,眼中温暖,融冰消雪,他很肯定道:“是,夷君,你不该这样问我,我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我是在追你,并且,决心坚定。”
她舒了一口气。但眼底的疑虑却并未消除,眼梢仍带着一丝不确定,与惊惶。
“也许你知道所有的事之后,你就会后悔你曾经对我有过想法。”
她哀哀叹了一声。
这倒把夏越懵了个措手不及。
他真没想过孟夷君会这样说:“夷君?”
她有悲伤,那种悲伤是真真切切的。
她有些害怕夏越的目光,只得低着头。一直低着头。
“其实……我不值得你‘有兴趣’,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夏越心里漾起一丝莫名的心疼。他意识到孟夷君心事太沉,也许有什么过去的不愉快,她尚未化解,这种压力,足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他俯身,轻轻将孟夷君揽进怀里。不善言辞的木讷理工男,说了这辈子大概都不曾想过会说的情话:“你就是更好,没人会再比你好。”
起先孟夷君是想挣扎的,挣脱他的怀抱。
但她只微微一挣,眼前便模糊一片……夏越的怀抱,很暖,也很柔软,有一丝淡淡的薄荷的清香。
她局促地在他怀里缩成一团,竟舍不得离开。
“夏越,我……我是一个有过去的人……”
她擦了擦眼泪,终于开了这样含糊的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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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
入夜深寂。
这别墅的大厅是挑高式,视野足够开阔。整个空间的色彩调用十分精细,虽不走“金碧辉煌”风格,但细节雕琢处,处处能见精致,可以想见,主人家的品味不低。
再细看,客厅细件摆饰竟多为有头有名的艺术品,连墙上的挂画,也是某个拍卖会走出来的精品。
可见主人之壕。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一台开着的电视机,播着新闻,音量调的很低,女主人靠坐在沙发上,轻轻地揉着额,在看新闻。
夏治宗穿着深色丝绒睡衣,端来一盅燕窝,递给目不转睛盯着电视看的太太:“素素,把燕窝喝了早点睡吧。”
这么一把年纪了,夏治宗还是习惯喊太太的小名“素素”,听起来就像年轻小夫妻如胶似漆的那阶段。
他与太太常素,多年风雨相携,仍然十分恩爱。
常素接过燕窝,笑了笑:“你先睡吧,明天还要早起送楠楠,别误了机。”
常素口中的“楠楠”,是指夏治宗的侄女夏楠,夏治宗的兄弟过世早,几个侄辈长住夏家,这“楠楠”更是从小住在夏家,他们看着长大的。
夏治宗坐在太太身边:“不累,再陪你说说话。”
常素喝了两口燕窝,便放下了:“你说……儿子是不是恨我?”
她猛然来了这么一句,闹得夏治宗一时不知要如何接话,他的目光浅浅扫过太太的脸:“别想这么多,……人不是都已经回来了吗?”
夏治宗安抚地拍了拍太太搭在膝盖上的手。
常素的脸色并没有回转,仍是不愉的:“被儿子记恨这么多年的感受,可不好啊——”她无奈地笑笑。
“是他不好,不是你,”夏治宗有些心疼太太,“他要是回头是岸,就还是‘夏氏’的继承人,要不然,夏家这么大的家业,我抛给谁,谁不记我的好?”
常素笑了:“你儿子能稀罕你这些东西?从小到大,他都对商科没兴趣,你这商业帝国,即使传给他,只怕他也守不住。”
常素很享受这种时候,父子两对嘴,虽是针尖对麦芒,但言语之中,不免记挂着亲情,只是两父子性格很像,都嘴硬。
想起这个儿子,夏治宗便有些头痛。
这小子,什么都好,在理化学科上,从小就很有些天才的苗头,一路拔优上来,各种数理化国际赛事都能拿奖,夏越一度成为他夏治宗的骄傲,与老友在饭桌上谈起,无人不赞夏治宗“有福”,养了这样灵性的孩子,他年好好培养,必能在商界驰骋风云。
“豪门大家”的,最忌的就是养出败家子来,不说拓土开疆吧,至少要能“守业”,连家业也守不住的,离败落也不远了。“豪门”若后继无人,才是最可怕的衰败之始,远比丢了几个大单,事业暂时滑铁卢要惨的多。
而夏越显然是生意场上,各位叔伯都羡慕的“后继之人”,夏治宗是有苦说不出啊,这儿子,智商奇高,但就是对父辈的生意经没有半点兴趣,偌大的商业帝国,他不是承继之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