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寄真端着吃食从外面进来,见一室昏暗,只好借着点儿外头的昏光把灯给点上。再一看,只见谢灵均揉着自己的额角,从表情到姿势都写满了不高兴三个字。他只好把饭菜端到人面前,轻声问道:“饿了么?吃饭吧……”
谢灵均抬眼看了他一眼,胸口那点郁闷还是消。忍着十分想和他说话的劲头,拿过自己的那份,狠狠地吃起来。只把嘴里的饭菜当师兄的肉来咀嚼,每一下都特别用力。阮寄真看着他,忧心忡忡直担心师弟磕碎了自己的牙。
他想了半日怎么把人哄开心,此时只憋出一句:“慢点,别咬到舌头……”
话音未落,谢灵均就咬到舌头了。
一时尖锐的疼痛难当,他捂着腮帮子,又委屈又难过。阮寄真已经放下筷子,伸手去碰师弟的脸,想看看他伤的如何。结果被谢灵均一巴掌挥开了,转过脸去,给师兄一个怒气冲天的后脑勺。
碰到发脾气的谢灵均,除了柔声柔气地哄,阮寄真简直毫无办法。起身走到师弟身边,略弯下腰,拿开谢灵均捂着自己腮帮子的手,捏开他的下巴,柔声哄道:“好了,让我看看,咬到哪儿了?”
谢灵均被师兄捧着脸,挪不开面儿,觉得自己方才能大闹天宫的气势全被师兄这一抬给抬没了,简直就是不开心。俏脸飞霞,俊目生波,往后躲开了师兄的手。闷声闷气地说:“你管我咬哪儿了!”
这一瞬,阮寄真分明看到了师弟眼里的水光,折射着他眼底的委屈,抽得阮寄真心尖一阵一阵的疼。末了,只能收回手,特别无奈地叹:“怎么又哭了呢?”
这一叹,倒把谢灵均半边的火气叹没了,余下满满皆是情愁。谢灵均知道了,阮寄真是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气了。原本不过是一点儿哭意,此时竟不受控制地浸满了整双眼睛。
他喘了一口,把学了无数次都没学成功的憋泪本事给发挥到极致,撑着一点压抑的哭腔说道:“疼啊,还不准我哭一下?”
阮寄真当然不会说不准的,只不过见谢灵均好似真咬疼了,便倒了杯白水过来让他漱口,就怕把舌头咬破了。谢灵均在他倒水的功夫已经把情绪收拢住了,恹恹地拒绝了。然后端起碗筷,把剩下的饭食悉数都咽了下去。
这一餐便再也无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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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餐毕,二人收拾了包袱行礼,准备趁夜离开。得卞道兴相助,城门口不会对二人多加阻拦,只管快马出城便可。
谢灵均还记挂着早上那个因为鱼汤发病的病人,便与一个大夫无比详细地讲了他接下来可能会有的病症。一通药理,说得那老大夫心服口服,恨不得把人留下来再探讨个三天三夜。
阮寄真正与卞道兴告别,他交了一封书信给青州太守,请他代为转交给靠山镇上的郝掌柜。又说若是青州的水贼卷土重来也可以通过此法联系到自己。卞道兴感慨万千地接过,想了又想,也没想出可以给这俩少年的东西,满脸挫败。
只是云极弟子也没有什么时间再能与之客套,说一声告辞,便翻身上马往城外去了。
从清河县出来,往西北赶一夜路可以到源阳。此处与桃花江的水寇窝点有一些距离,不过几个散点,防守皆不严密。据卞道兴所言,曾有一些义士在这里和苏靖联合抗击过蛟龙门。只不过结果似乎不是很理想。苏靖失踪后,也不知道这股势力去了哪里。
阮寄真有意联系他们,也为了不一脚就直接踏进水贼的势力范围,便打算从此迂回而上。
赶了一夜的路,再好的奔马也是疲惫。眼看天亮在即,四周光亮也起来了,二人决定下马休息一阵。阮寄真望着前面隐隐可见的炊烟,终于把憋了一晚上的打算告诉了谢灵均。
“这一次来桃花江,比前几回更加凶险,我也没有十全的把握。此处走巫州,可绕过水路回山庄。不若……我先送你回去?”
原本在树边系缰绳的谢灵均听到这话,满是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来,“你要送我回去?”
似是听到了无比荒诞的话,不等阮寄真继续解释,他语调急促起来:“师兄这是在嫌弃我累赘了?”
“不是,灵均,我……”
“阮寄真!我倒想问你,这一路行来,我可曾是你的麻烦!”谢灵均大怒,几乎是冲到了师兄的面前,“临江那次不算!南江,灵江,沅江!我哪一次不曾帮上忙!”
那三处灭贼除了阮寄真的剑术的确无双,谢灵均也是帮了大忙。他随身带着一种见火既燃的迷药。在阮寄真杀入内前,点燃了丢进水贼窝点内,至少放倒了一半水寇。
谢灵均不愿干坐着枯等,更怕见到一个浑身是伤的阮寄真。所以想尽了办法,只为了不给师兄添乱。
这下好了,前一日的怒气还没消,现在阮寄真又想送自己回去。谢灵均只觉有一把火从脚心烧到了脑门,烧得他一颗心可碾碎了成灰。
那一声质问他等不得师兄的答案,终于是没忍住,心底的灰烬融进他灰色的眼睛里化成了晨曦的一缕光。
谢灵均说:“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