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是他自己。
“寻儿你先起床,我马上起来……”植摩天转移话题道,可在丁雪寻越来越清冷的目光下,他低下头来,神色有些不安。
“为什么?”丁雪寻寒着脸问道。
她生平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有自虐倾向的人,想不到这一世自己倒摊上一个。想到上一世,堂妹就遇上这样一个男子,堂妹一提出分手,那个男子就寻死跳楼,甚至用拳头去打墙,结果整个手掌都骨折了。她果断劝堂妹离开他,理由很简单:一个连自己都不懂得珍惜爱护的人,又如何会懂得珍惜爱护你?
植摩天低着头不说话。
“三、二、一……”丁雪寻沉着脸开始倒数,一字刚出口,植摩天就抱紧她,把头埋在她颈上,说道,“为了……忘记你。”他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丁雪寻心头狠狠一震,心里隐隐的疼痛就溢了出来。她的手缓缓抚着他粗糙的背部,咬牙问道:“这些呢?都是你自己弄的。”
“有些是,有些不是。”植摩天也不打算瞒着她,这回答得飞快。
“我六岁那年,满门被抄斩。家中老仆杜伯带着我逃了出来,几次都凶险躲过身后的追兵,有一次又被追兵追上了,想着这次必死无疑了,却被师父救了……”
他口中的师父,自然是茶一笑。
回忆起当年的事,植摩天的神色说不出的冰冷漠然。
“到了行刑那一日,师父带我去看了,我亲眼看到……”植摩天痛苦地闭上双眼,似乎那种伤痛在身上重来一次,他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似乎这样,他看见的都不是真实的。
丁雪寻很想阻止他说下去,咬咬唇却忍住了。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事实,并不是你永远埋藏心底,就可以当没有发生过的。
“……他们杀了爹爹、娘亲,还有三岁的妹妹……”植摩天将头往她颈里使劲埋了埋,声音有些哽咽,半晌,才继续将话接下去,“师父教我武功,要我去杀人,我不肯,他们就在杜伯身上画上一刀,直到我答应为止。我一直倔强不肯答应,杜伯身上的刀痕就一日比一日多。杜伯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了,却还跟我说,‘少爷,千万不能答应,老奴忍得住!’
“那时我还小,杜伯又一心想感动师父放过我,殊不知,他们都是冷心冷血的杀手,心中根本就不会有丝毫感触。最后,他们逼我杀了杜伯,不然就会杀了我。我宁愿死,也不肯杀杜伯。师父他们就狂笑起来,慢慢一刀刀割我的肉。杜伯为了我能活下去,在一个夜晚趁我不注意,咬舌自尽了……”植摩天说着,那种彻骨的冰寒又回到了身上。
丁雪寻心中喟叹一声,难怪他会变得凶狠无情,寒冷如冰。换了任一个正常人遇到这样的事情,都可能变得不再正常。
植摩天接下来说的,就与丁雪寻推测的差不多了:“我在一夜之间,性情大变,从此刻苦练武,只要有杀人的机会,我都争着去杀,似乎这样,杜伯就能活过来一样。只是,每杀一个人,我就会往自己身上画上一刀。开始那几年,我身上的伤越来越多,有的是别人留下的,有的是自己留下的。几年后,我身上的伤慢慢少,师父不再让我去杀手,而是培养我接替掌门之位。只是,从杜伯死之后,我不再与他说一句话,唯一一次主动开口与他说话,就是救下冷阿二。”
“寻儿,这一辈子,我觉得最不起的人不是爹爹阿娘,而是杜伯。这么多年来,我杀人无数,可从来没有杀过姓杜的。”
植摩天抬起头来,却发现怀中的女子早已泪流满面。
“天,都过去了。你如果心怀歉疚,杜伯九泉之下也心里不得安宁。”丁雪寻死死抱紧他,想将自己身上的温暖传递给怀中一直僵冷的身子,“你还有我。”
“寻儿,不要再离开我。”植摩天把头抵在她肩上,声音几难为继,“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
心中阵阵疼痛袭来,丁雪寻拼命点头,她,无论发生什么,永远永远也不会再离开他。
陆大夫绝对想不会,此行会多收了一个徒弟。这个徒弟医术精堪,造诣不知高出他多倍,却甘愿拜于他门下。
陆大夫很佩服这个徒弟孜孜不倦的好学精神,不过他又很无语,植摩天拜他为师,并不是做一个大夫,不是为了天下无出的妇人,而只是为了一个妇人——他的妻子。
霍大公子终于走出了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笼。多日来不曾见过阳光,强烈的光线照得他很不适应,双眼不由得眯了眯,然后视线里就出现了那个令他日夜担忧的女子。
明知她会无事,他依然止不住的担心。
“对不起,让你跟着受苦了。”丁雪寻歉意地笑道,“我也想不到事情会弄成这样。”
霍大公子苦笑,那日,从那个冷酷无情的男子看她的温柔目光,他就意料到事情会是这样。可他依然忍不住提着行李跟她走,想做的事情,只有做过了,才不会有遗憾。自己再也没有遗憾了。
丁雪寻望着霍大公子削瘦的脸庞,也知道他受了不少苦,压低声音道:“他们,有没有打你?”
霍大公子正想实事求是说几句话,好为自己这十几天来受的苦赚些本钱,就感到背后有两道如箭一样的目光冷冷地射在自己背心。
霍大公子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个男子脸上的神色很冷,目光满是警告的危险味道,他哂然一笑,便鼓足勇气道:“打倒没打,就是待客礼遇太差。植掌门贵为天下首富,也太吝啬了点,一天只管一顿饭一顿水。“客房”倒是单独拔给我一个,就是和一大群老鼠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