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宋明哲睡的格外不踏实,他梦见山岗上的树成片的倒下,他梦见河岸边无数缺氧张嘴呼吸的鱼,他梦见山麓上死去的鹿群。他忽然从梦中惊醒,挣扎着坐起来想要给自己倒一杯温茶。他听见了屋外轻微的动静,像是极力压制的移动声。
宋明哲一个骨碌爬起,抄起枕头藏着的砍刀就摸到了门边,自从雪拥关被夜袭,这种家家户户做好民防的观念已经深入包括宋明哲在内每个居民的心。宋明哲蹑手蹑脚,弯腰蹲在窗下,借着窗户口空空的花盆掩护,露出半个脑袋一看究竟。
他看见了大队士兵簇拥着萧裕纯往城外行军,众人俱是黑衣,人衔枚,马裹蹄,行色匆匆。宋明哲留意多看了一眼,他注意到队伍里只有邵文远紧紧跟在萧裕纯左近,并不见郝副官或者顾家班底的影子,宋明哲突然心里一阵寒意。
马上的萧裕纯像是感觉到了宋明哲目光,朝着这个方向探寻的看了过来。宋明哲慌忙屏住呼吸,蹲点更低了一些。宋明哲大脑飞速运转了起来,这个时候战事大体结束,并未有需要大规模用兵围剿的小股势力。就算是有,白日行军也未尝不可。夜间急行军,行踪隐秘,只有一个可能,是偷袭!
偷袭的对象需要动用征西军大半精锐,莫非是偷袭顾家大营?!宋明哲瞳孔骤然缩紧,手里没有抓稳的大砍刀掉落差点夺下他的半个脚掌。应当不会,若是想要摘了顾明冲的果子,只要借着西夏军的手,之前有太多的机会可以把顾明冲风过不留痕处理掉。就算最直白,郝福起都想得出来的阴谋,萧裕纯他晾着顾家军与西夏军对峙,磨去西夏军元气的同时,顾明冲就算活下来也颜面扫地了不是?
好奇心害死古往今来无数的黑猫白猫,但架不住依然有人前赴后继的往坑里跳不是?宋明哲匆匆披衣穿鞋,活动了一下冻木了的脚趾,等着大股部队走出数十丈开外,远远的缀在后面。宋明哲与萧裕纯日常消磨的时间富足,连着和西风也是常来常往日日相见,这不动声色跟踪也算是偷过师,学过艺,不过不大精通而已。
就这样宋明哲夜半惊醒之下,机缘巧合发现了萧裕纯夜行军,一时心痒不管不顾跟了上去,这其千里寻夫大约也就这个精神头了,这等坚忍不拔,不屈不挠的精神,若是放在学习正道上啊,那成就一代大儒指日可待啊!
萧裕纯夜行军还真不是光天化日之下能做的生意,邵文远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脖子,脸色露出两分为难。小王爷这几日在城里细细查访,城西城门无故大开的时候,尚未到换防的时间。是一个叫司十八的小兵,窜撮着班长提前换班,说是换完班去喝一杯水酒。再查下去,这个司十八还真有点问题,接班的几个都是狼溪村上的同乡不说,还有一个干脆是他连着血缘的堂哥。
萧裕纯还待研究,顾明冲沉默了一下,补充了一句,狼溪村姓司姓胡的几户人家,都是多年之前西夏子民,作为战俘或者人质过来的,已经过了三代人了,多年来也一直与当地人通婚,没有想到竟然会和西夏重新上。
萧裕纯拿到手的资料里,查到这个司十八在城门口的混战中身亡了,但是他还有老父在家,同族的亲属都还在狼溪村里。顾明冲表示他可以找向导带人过来回话,萧裕纯不耐烦挥手,表示他直接带着队伍杀过去,节约大家的时间。
萧裕纯站在雪坡上,就这迷蒙的月色远眺着静谧的狼溪村。因为地处偏僻,人口稀少,山路难行,所以除了雪拥关主城以外,周边几个村庄都未能波及到。萧裕纯□□的马不耐烦喷着响鼻,萧裕纯的鞭子轻轻拍打,百来号人浩浩荡荡顺着往日里安静的进村小路,沿路留下密密麻麻的脚印。
还未进村,就闻得犬吠。萧裕纯口里喊着西风,邵文远左右一看,自发自觉上前两步,挺起了胸膛表示主子有问题先交给我吧。萧裕纯想起还躺在病上行动不便的西风,深深呼吸,手里的缰绳越握越紧,当下便对邵文远示意。
村里最警醒的守卫尚未来得及走出家门一探究竟,邵文远早已飞石解决了村里的几条狗,萧裕纯惯用的精锐挨家挨户搜人搜物技术娴熟。这大头兵搜人,哪里有的客气,长刀挑起鸡笼,掀开灶台上的锅盖,把人家牲口圈里的牛羊统统赶了出来,至于村里的人口,就地围在了村中间的空地上,司十八的老爹被捆在很前面。
“发生什么了?”
“我们都是良民啊,大人!”
“嘤嘤嘤,我家娃娃还在炕上呢,没得人喂奶。”
萧裕纯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露出了一丝疲惫。哭声,求饶声,叫骂声,一下子充斥了这个并不大的村子。
“小王爷,属下在司十八屋里找到的。”邵文远恭恭敬敬捧着一些事物来到了萧裕纯跟前,萧裕纯只看了一眼,就让他把东西扔在求饶声喊的最大,司十八老父面前。
司老头正闷头喊冤喊的兴起,突然被砸了满头,刚想破口大骂,却像滚烫的炉膛被泼了一盆凉水,一下子熄火了。
砸他头上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他和儿子前些日子从西夏内应手里倒腾的,包括几副狼头面具,简易的顾家军兵力布置图,西城门的防守安排,换岗轮班时间记录。自己儿子十八识字不多,除了雪拥关几个字日日从城门口上看来的,其他好些都是用符号代替的,就是这样,白纸黑字写下来的东西,赖无可赖。
唯一能够辩驳的,只有一条,自己儿子已死,死无对证了。
司老头打定了注意,正要开口痛骂儿子,给自己挂一面悲情牌,打一打老夫无力约束不孝儿子的惨痛家历,忽一抬头,对上了萧裕纯沉静如墨的一双眸子。
司老头心里打了一突,心里打好腹稿的几句话还未来的及说出,眼前的大官并没有理睬自己的意思,自顾自说了起来。
“雪拥关城破之前,有人看到司十八一家反常行为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