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哲鼻子瞬间一股酸意,祖父一大把年纪,放在别人家都是享福的老祖宗,说一不二常常抖威风。自己家呢,父亲和叔叔早逝,祖父还顶着家里的梁柱,乾宝还小呢,婶婶又是一介女流,还要为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大孙子操心。宋明哲无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淌了出来,有这样的家庭,他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宋老翁瞌着瞌醒了,醒来发现自己披着不知道哪年的旧斗篷,他揉了揉昏花的老眼,麦芽在后头整理药草,乾宝下午去学堂不曾家来,会是谁呢。他摸了摸斗篷的毛边,他想起来这是大孙子旧年攒了好久的零花给自己买的,自己一直没舍得穿。他粗糙的手摸过斗篷细致的纹路,像是抚摸什么奇珍异宝。
或许是这一副药对了路子,又或者宋明哲心事没那么重了,出了腊月渐渐有了起色,身体渐渐康复,终于赶上了送别何珠珠。
送行前宋明哲逛到了寻花小筑,想要找职业人士给自己分析一下感情问题,哪怕有个可以倾诉的听众也好,顺便厚着脸皮蹭点茶水不给咨询费神马的。他整了整衣冠,郑重其事敲了三下门。
出来开门的甚至不是每次找自己茬的霜儿,而是一个从未见过还扎着小鬏鬏的小丫头。宋明哲退后三步,看了看门旁边贴着的对联和门口卧着的惟妙惟肖的哈巴狗石雕,没错啊。
“请问,玲珑姑娘在么?”他怕吓着小丫头,特意换了一副针对幼年病患专用的情切语气出来,老实敦厚的模样。
小丫头揉着眼睛,偷懒技能被强制打断的懒散模样,“玲珑姑娘身契到期了,人早搬走了,妈妈让我看屋子。”
宋明哲心头一紧,赶紧倾身询问,“知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有没有什么东西留下来?”之前说好要一起研究许笑缘大师画作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小丫头眨巴着眼睛,一副搞不清楚状态的样子,就差嘴里啃着手指,语气含糊,“似乎是回老家去了吧,听说她好些金贵首饰都分了平日里要好的姐妹,燕姐姐她们为玲珑姐姐离开难过了好久呢。”说到金贵首饰,小丫头一副跃跃欲试的激动样子,显然已经把玲珑当成了自己的偶像和奋斗努力的目标。
宋明哲怔了一怔,“玲珑姑娘,可有只字片语留下。”宋明哲对留几句话的小概率事件,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毕竟玲珑姑娘再通达伶俐,也不可能算到谁会来寻花小筑找她。
没想到小丫头挠了挠后脑勺,慢吞吞的说,“有的,玲珑姑娘说了,如果有人来问她有没有留下话,就告诉那人,花堪折时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小丫头记性不错,颇拗口的话语居然一字一句口齿清晰说了出来。
宋明哲闻得这话,低头把这两句反复回味了好久,闹得人家看门的小丫头不耐烦,把门狠狠摔在自己脸上,才惊醒过来。他揉了揉自己被撞伤的悬梁照胆鼻,垂头丧气走回去,一路上越觉越不对劲。自己找来寻花小筑明明是一个小概率的不确定事件,触发留言也是一句极为普通的暗号,几乎每个来找玲珑姑娘的人都会问这个问题吧,这句话很可能不是留给自己的!但是呢,这两句话是在对自己的什么暗示吗,毕竟自己和萧裕纯的几次接触,玲珑也是看在眼里的。
宋明哲抬头看着寻花小筑墙头爬出的杏树,想着待到明年杏花开放,不知这里住着的又会是哪位佳人?
十里亭外。
何珠珠没有下车,一方面也是因为外男甚多,更多的是粗神经的她第一次离家就是远行,她在家哭的山崩地裂,现在双目红肿还在抽噎,实在不好意思见人。
小顾将军换上了一身戎装,看上去除了英气之外,分明多了杀伐之气,虎狼之姿,这样气势的儿郎,才配的上京都半城女子的盛赞。
“定不负众望。”他高抬着下巴,对着萧裕纯郑重承诺。
“多多保重。”萧裕纯轻轻点头,侧脸看见身后距离他半步之遥的宋明哲,借着宽大袖子掩护,一甩袖子之下,把宋明哲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心。
宋明哲恍恍惚惚感受着萧裕纯手心的温度,好亲切的感觉,他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只是想一直被他握着。
“咳咳,”小顾将军不是睁着眼睛的瞎子啊,传说他军营里突袭暗杀按顿算,这点反应没有的话,他坟头的草可以及腰了。
“你们也要注意,京里接下来恐怕不大太平。”小顾将军收敛的玩笑之色,肃容而对。
“见招拆招吧。”萧裕纯泰然自若的样子。
宋明哲一个机灵,看着周围若有若无集中在自己和萧裕纯相交的袖子上,清醒了过来,他想起前世和同□□人结婚的上海领事,想起色彩缤纷腐国彩虹嘉年华,想起了为了争取一张纸来回奔波的情侣,想起了萧裕纯家中的妻儿,他眼中的灼热的温度一点点冷却,他不断用力,把自己的手从萧裕纯手心一点点挣脱出来。萧裕纯先是诧异,反应过来后却是上了好几分力度,想要阻止自己的挣脱。
宋明哲摇摇头,终于把自己手抽了出来,萧裕纯回头对自己苦笑,眼里是宋明哲看不懂的炽热。宋明哲咽下嘴里的苦涩,圆了好几句场面话,好歹没有让送别的场面冷淡下去。
“惶惶然心惊跳,茫茫然失落荒郊,今世偶遇萧裕纯,俺竟然对他有些欢喜……”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下一章,此方唱罢我登场,绿鬼传闻心慌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