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已经摆好,苏叶多年后再见这副棋,棋子润亮,完好如初。
黑子选材于墨玉,是一种颜色极罕见的玉石,白石则由和田玉最好的品种羊脂白玉做成,和田玉本就短缺,有口有裂缝的颜色不均匀的均不使用,故选料就耗时三年,是目前世界上最贵重的围棋。
“喜欢?”
苏叶坦然点头,“自然喜欢。”大概没有哪一个棋手会不喜欢。
棋子夹在指尖微凉,是苏叶最爱的触感。
“好好下,若是赢了,它便是你的。”周浦深坐在对面,淡淡道。仿若面前不过两盅玻璃球。
“君子不夺人所好。”
“这么说是成竹在胸了?那就开始,女士优先。”
苏叶看他一眼,不客气地执白先行,第一手便落在了天元。
天元是棋盘的中心,是棋盘上唯一没有对称点的棋位,围棋讲究圈地,相对而言天元便没边角有效率。职业棋战中极少有第一手天元的,因为会减弱胜算。
第一手天元,不是菜鸟,便是瞧不起对手,类似于中国象棋中第一部步走帅。
周浦深微微挑眉,执黑落在三三位,苏叶果然抬眼看他。下三三,有说法是前辈让晚辈,同辈之间如此布局,便是挑衅。
他回了她一个下马威。
苏叶只微微一笑,白子便落在他的对称点上。之后周浦深下在哪里,苏叶便也在对称处下在哪里,完完全全模仿了周浦深的走法。
棋过六十一手,苏叶的棋还是和周浦深一模一样,周浦深手指一松,棋子落到棋盅里,声音清脆。
“苏小姐还有如此无赖的下法?”
“周先生没有说过规则,怎么下棋便是我的自由,再说了,若一直这样下下去,您胜我半子,对您来说完全不亏。”
“这下法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他看着她略微得意的笑脸,微微倾了身,忽然压低了声音,“第六十三手,你要变棋不再跟着我走了罢?用模仿观察对手弱点,然后打个措手不及,这样的棋,只有一个人下过......”
棋盘下,苏叶的手不自觉收紧。
他看她微垂的眼眸,“吴老先生,而他似乎只收过一个关门弟子……”
她浅浅的指甲陷入肉里。
“叫钟晚。”
苏叶沉默良久,抬头微笑,“周先生抬举了。”说罢起身,“算时间我该走了,我认输。”
话音未落就要走,不料转身太猛,手腕打在侍茶生手里端着的果盘上,果盘一翻,苏叶下意识闭了眼。
磁盘撞在哪儿,声音闷闷的,让她心口一咯噔,认命般转过头,只见火龙果的汁液趟在他白净的衬衣上,染了一片血红……
苏叶抿着嘴,内心万马蹦腾。这简直,一场灾难。
“记不记得我问过你,挂我电话后果是什么,好好想。”周浦深神态自若站起来往里间走,边走边打电话,让人送干净的衣服过来。
侍茶生已经吓得打哆嗦,苏叶摆摆手他便退下了。这下她倒是更不能走了,总不至于隔着浴室道歉。
苏叶坐在沙发上,眼珠子滴溜直转。淋浴声传来,哗哗似索命,她推开玻璃门走到阳台,又合上,挡住了饶人心神的水声。
房间对着科伊科地区最繁华的雅卡街,归于静谧的街道,悠长的公路上车辆零星,路灯绵延伸向暗夜尽头。
这里昼夜温差大,夜风微凉。苏叶吹了半晌,觉得有些冷了。一整天了,似乎到现在头脑才算真正清醒。
她想了想还是拨通了姜蓉的电话,对方声音有些无力,苏叶很是抱歉,“姜姨,打扰你休息了?”
“没有,刚从酒会回来,老了,不胜酒力了,”苏叶何曾无故打扰她,“有事?”
“机票能改签么?我想明天就走。”
姜蓉微惑,“怎么了?”
她一时无话,姜蓉不多问,“我来安排。”
刚挂断电话,哧啦一声,身后的落地玻璃门被推开,苏叶一转身便看见穿着浴袍的周浦深。
他手里拿着擦头发的毛巾,发尖上还滴着水,“想到了么?”
——后果是什么。
苏叶微怔,“不过一个电话,周先生何必耿耿……”于怀。
她话音未落,他手里的毛巾朝她扔过来,不偏不倚,盖在她头上,遮住了她的眼睛。
他这个做法,是不是过分了些!苏叶咬着唇,刚要抬手拿走微湿的毛巾,手腕便被捉住了。
他的气息逼近,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拇指轻按,将她的下唇从齿间解放出来,“别咬它。”
她怔住,一动不敢动。
下一秒,她感觉从发丝到指尖都像是触了电,唇上温热柔软的触感席卷她所有感官,酥酥麻麻的感觉一下子传到四肢百骸,她动弹不得,只能承受——他的唇,强势压了下来。
她猛地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厚重的方巾挡着,不漏一丝天光。视觉微弱,嘴唇的触感便越发明显。短暂的触碰以后,他的舌尖撬开她的齿列,霸道干脆,瞬间攻城掠地。
苏叶的舌尖触碰到同样柔软的东西,它逼着她纠缠博弈——时而被吮吸,时而又辗转摩挲。
感觉陌生而奇妙……
擅于盲数的苏叶,已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也不记得自己的心跳漏了几拍。
舌尖已微微发麻,唇齿间的节奏才慢下来,转为细细密密地亲舐安抚。
周浦深终于放开她的唇,抬手掀开厚重的方巾。
就着力道,迫使她仰着头,视线对上他的眼睛。
他说:“我以为是巧合,原来不是。”
苏叶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他轻启的唇,带着殷红的血色,说着难以捉摸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