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田家
水龙头里的水越放越凉,水槽里的盘子碗刚刚洗到一半,少年就忍不住停下来搓了搓自己的手。太凉了,好像手里握着块冰一样钻骨头的凉。
厨房的门被打开,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吼了起来:“洗个碗都偷懒!就知道吃白饭!赶紧洗!洗完了去把院子里的被收进来!再去市场买菜回来做饭!”
少年的眼神黯了黯,点了点头。然后再一次把水龙头打开。谁让自己寄人篱下呢,洗吧。洗完了也就不凉了。
冬天的京城很冷,就算穿着棉袄,手露在外面不带手套也凉得难受。少年把手揣在口袋里,幸亏棉袄虽然旧却很暖和,哪怕只是堂弟穿剩下的给了自己,也总好过自己原来那件被火烧了个窟窿的。
“小然又是你去买菜啊?你二婶儿腿又瘸了?”隔壁的刘奶奶是个心直口快又热心肠的人。都是街里街坊的,大杂院儿里住着的有谁家有什么事儿不是都门儿清。田家老二这两口子的缺德事儿也不只是在虐待侄子上,吞了侄子的房子侄子应当得的父母丧葬费和赔偿金,每一样都这么丧良心。
田弈然朝刘奶奶笑了笑。“天凉,二婶儿有关节炎。”当然这不包括她在雪地里跟邻居嗑瓜子儿聊天,也不包括吃饱喝足之后跑去打牌。
到了菜市场。田弈然先走了一圈,其实这菜市场他从十一岁开始就每天都来,到如今也有六年了,基本上每家菜摊都认识他,也自然都大概了解了他的家事。所以有那心疼孩子的摊贩就会多给一些,要么就少收几毛。
田弈然并不傻。他知道自己指望不上叔叔婶子。所以初中毕业之后没有人供他继续读高中,他也就没有再坚持。只是现在这个年月童工不好找活干。他这几年频繁的换打工的地方,也就是每个月有钱交给二婶儿,才算是能继续活在这个家里。
其实田弈然一点儿都不觉得这是自己的家。但他原来的家,已经不知道住着什么人了。六七年过去了,他没有被允许回过那个两室一厅一次。田二叔一开始还说那房子租出去了,每个月的租金供他上学花了。可后来他渐渐大了,也知道了自己那两室一厅到底能租出多少钱。可是他不敢反抗,实在是被打怕了。而且他太小,二叔是他的监护人,他暂时还反抗不得。
“小然来买菜啊!这黄瓜刚到的,顶花带刺儿,叔给你便宜点儿。”
田弈然走了过去:“赵叔,您这南瓜多少钱一斤?”
“叔就卖你七毛一斤。可别告诉别人啊。这卖价得一块到一块二呢。省下的钱自己留着。看你这手都冻红了。”说着,这位姓赵的挑了一个并不太大的南瓜,不过以他的经验,保准是又甜又面栗子味儿的。
田弈然的脸早就被风刮的通红了,因此也看不出是不是脸红了。“谢谢赵叔。让您破费了。”
不是他贪财,实在是生活所迫,他不得不接受这些人的好意。毕竟他还得活着。
大概也是因为田弈然秉性纯善,周围的左邻右舍甚至是菜市场上的摊贩都曾经对他施以援手。所以在田二两口子的“教育”下,他也没有思想扭曲走上歧途。
田弈然记得所有帮助过自己哪怕一分钱的人。但他也记住了二叔一家的所作所为。他现在每天都告诉自己,再等半年,等到自己十八周岁之后,就可以带着自己的东西离开这个地方了。那时候再也没有所谓的监护人,再也不用过寄人篱下的日子。哪怕自己没有文凭只能干最脏最累的工作,吃自己的喝自己的,他也可以过得心安理得。
买了菜回到田家。田弈然进了厨房开始忙活。今天是周五,晚上读高二住校的堂弟会回来住两晚。这时候田二婶儿就让田弈然多做两道肉菜。可是只要田弈然目前还有工作,她就不会给钱。说那就当是田弈然的伙食费。偏巧田弈然头几天在一个酒作坊的工作又黄了,在家里四天没找到新工作,田二婶儿肖月兰才会又开始骂他是吃白食的。不过知道他手里没钱,今天买菜的时候还给他拿了五十块钱。只是这样一来,怨气更重。
买了两个生鸡腿和两个大土豆,田弈然知道堂弟田浩最喜欢吃他做的红烧土豆鸡腿。那个南瓜他一半拿来做南瓜饭,一半打算跟虾皮和猪肉皮炖一锅浓汤。他又买了一个包心菜打算凉拌一半爆炒一半。家里昨天还剩下一点儿猪肉,他准备剁成肉馅儿跟买回来豆腐做一盘麻婆豆腐。
田弈然父母还在的时候,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要小小年纪就每天在厨房里做菜做饭。可如今他也做了这么多年了。加上他大多数都是找小饭馆儿在后厨打工,哪怕只是洗碗择菜他也学了一些厨艺。所以田二和肖月兰包括田弈然的这位堂弟田浩,虽然看不上他,却也很喜欢吃他做的饭菜。而且田浩更是直言不想吃他妈做的那些东西,难吃得不得了,还是大哥做的好吃。这也无形中让肖月兰更厌恶了田弈然三分。
其实,田弈然的那位堂弟,也只是想多使唤田弈然而已,根本没存什么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