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瞥了一眼李芸,原本还在老太太旁卖乖的李芸此时生怕这母子两个再追究起自己来,闷着头吃饭,连菜都只夹离自己最近的。
倒是夏荷,瞧出了他筷子都不往外伸了,觉得由着客人只吃一道菜可不是待客之道,便将原本悄悄拉得离自己近了些的小炒肉,给推了过去。
等一顿饭用罢,李慕便立刻看向李芸,示意他跟自己走。
夏荷其实颇有些好奇,不过没等他多往兄弟俩那儿看两眼,李老太太便拦下了他,道是:“来,夏荷,今儿上午你来这扎了一头就走了,好不容易等你再过来,让母亲瞧瞧你这病好利落了没有。”
“哦。”夏荷只好去李老太太身畔坐着了,没多久,那兄弟两个便走远了。
李慕将人引去了自己的书房。
瞧着满目琳琅的书,李芸啧啧,羡慕不已:“这便是祖辈上传下来的书吧,祖父在的时候,我倒是听他提及过,还未曾亲眼见过呢。那本孤本在哪里?叫我看看?”
“芸哥,正事要紧。”李慕道。
李芸颇为尴尬,这事儿,他不想当着李老太太的面说,其实连李慕,也不怎么想告诉:“那姓秦的给我抹去了。”
“……”李慕一怔,“是当初的那人?”
“还能有谁?我爹娘都是泥腿子,我还能认识旁的什么达官显贵?”李芸这一说完,倒是忽然想起来了,“哦,对了,还有同和叔呢,只是不知道,他进京这么久,还记不记得我这个侄子了。”
“他不是走了么?”李慕并不想提及自己那个叔叔,问道。
“他要是放过我了,那还好了呢。”李芸叹息一声,道是,“那人是个疯子……他一家都是疯子……我……我躲不开……”李芸这话说到最后,肩膀都在颤抖。半晌,他摇摇头。
“……芸哥,你留在家里吧,别再出去了,至少家里能保护你。”李慕无从安抚,只能道。
李芸忽然冷笑出来,道是:“哪个家?你可知道,我亲祖母,是最恨不得我死的那个?她有多恨,我招惹了一个惹不起的官老爷!”
“芸哥……”
李慕还想说什么,却又立时被打断了,“你那六叔,除了他娘的话,什么都不听。你说家里人能护我?那姓秦的可是知道我家在哪儿的,你信不信,只要那人一找来,他们俩就能把我给卖了!”
说到这儿,李芸忽然轻笑出声,道是:“我在镇上东躲西藏,也是为了不连累你们啊。”
“……薛家……”李慕攥着拳头,有时候他恨不得自己不是个读书人,而是话本里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大侠,这样的话,他就无需日日夜夜埋头苦读,只为了最后能得以面见圣颜,才能为那些枉死之人复仇了。
李芸却瞧出了李慕的恨意,吓了一跳,道:“你可别记恨上薛家啊,那可是蚍蜉撼树!咱们这李家,也只能在这个小地方呆着,瞧着光鲜,根基早便没了……”
“……我也只能,尽我所能罢了。”李慕一声叹。
李芸这一琢磨李慕的意思,更是忧心的不行:“别,听哥哥一声劝,你现如今最要紧的事就是守好咱们李家。那姓秦的一直来招惹我,也不是没个好处,我从他嘴里听到了点儿风声,薛家已经惦记上了咱们家这块肥肉了,正愁无从下手呢。”
“什么?!”李慕一惊,忙追问。
李芸只好叹了一声,和盘托出道:“我也只是听到了一点,你不必太担心,这薛家终究只是在咱们这儿为非作歹罢了,惦念着咱们家也有个京官,虽是不大,却也不敢轻举妄动。”见李慕神色肃穆,李芸只好插科打诨道,“只要不是同和叔倒向了梁京那薛家的本家,咱们不怕,不怕!他们也顶多玩弄个小把戏,听说是求着薛家本家,弄了点什么没人要的东西,非要让咱们家强买了去?”
“玉米……”听李芸这一提,李慕倒是想起来了,那玉米来得奇怪,只有个县里来的杂役带人来,说是使臣从南蛮子那里带回来的新作物,却没个勤农司派来的人来作指导如何耕种。没人买账,就让自己家掏了一大笔银子买了去。这要是李慕在家,怕他还要去跟人理论理论。只是等李慕知道这事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夏荷又侍弄得不错,虽是心下存异,李慕也没去多管。
“我也不知道是叫什么,反正是有那么个东西,真有人买账?”李芸问道,心下有点担心,自己那怕大官怕的要命的祖母,会不会买了,万一这一季颗粒无收,他倒是不担心他祖母和父亲,只是心疼自己的娘,别挨饿啊。
李慕道是:“隔着道墙那边,夏荷的院子里,种了不少呢。——要不要去看看?”
“免了,蛮子的东西你们也敢吃,不怕毒死啊!”李芸撇嘴。
李慕:“……”
他并不想说,夏荷见了这东西,还没种呢就先弄了点去煮煮吃了,据说虽是太硬了,但还能品出点跟旁的粮食不一样的滋味,正期待着种出当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