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内阁大学士一个失魂落魄,一个胆战心惊,一个至始至终不发一言,却都怀着复杂的心情告退出去。
等他们一走,这东阁里,方才还发了一阵脾气的嘉靖天子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大喜若鹜。
这个性格深沉的天子毕竟还是个少年,只是被压抑得太久,情感无处宣泄,可是现在,他露出狂喜,激动地道:“哈哈………黄伴伴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你有没有看到毛纪的表情,毛纪平素最擅长在朕面前说一些圣人道理,可是方才,他竟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你看到了吗,连大气都不敢出。还有杨廷和……杨廷和……他亦是不敢发一言,他们平素挑起朕的毛病时口若悬河,可是今日,朕对他们百般斥责,他们只有乖乖认罪的份。这才是真正天子的样子,我大明的皇帝,本该就是如此!”
方才的一切,黄锦都看在眼里,他岂会不知嘉靖为何狂喜?自从登基后,嘉靖就一直被人压制得死死的,御使们成日盯着,稍稍对御使有些不敬,便是百官轮番登场,最后这些一言九鼎的内阁大臣出面,做这个不许,做那个又不是,仿佛天子在他们眼里完全是一无是处,而嘉靖似乎无论如何努力,都达不到他们所要求的标准,嘉靖自然不是那种甘愿受人摆布的人,可是他一直都在隐忍,因为黄锦知道,这个天子是个心机沉重的人,在没有绝对把握掌控朝局之前,绝不可能与百官们反目。
可是一个人隐忍得太久,就难免生出怨恨愤慨之心,这种情绪与日俱增,若是寻常人早已逼疯了,可偏偏嘉靖的表面上一直无动于衷,仿佛没有将这些东西放在心上,可是谁又知道在这表面上无动于衷的背后却藏着一腔怒火,今日怒火爆发出来,既没有破坏嘉靖的全盘计划,反而让内阁大臣们低头认错,这等喜悦之情就可想而知了。
嘉靖变得意气风发起来,他根本就没有在意整个东阁已经一片狼藉,激动地道:“朕终于知道,原来他们并不可怕,他们也是人,也会犯错,只要朕抓到他们的痛脚,他们也必须乖乖地向朕低头。说起来,这一次多亏了徐谦,若不是他,朕哪有今日的痛快?哈哈……这个小子,办事得力,好,很好。”
黄锦心里也颇为高兴,徐谦是他举荐的,他这举荐之功自然跑不了,连忙道:“这是陛下慧眼识珠。”
嘉靖笑了笑,道:“这样的人,朕自然以国士待之,他自然肯忠心给朕效命,哎……朕现在倒是有点想见他了,想见一见这是个怎样的小子,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嘉靖的目光中掠过一丝神往之色,他一向自诩自己聪明,可是现在竟对一个比自己更加年幼的少年有了几分钦佩,这个念头稍闪即逝,他的目光又变得有了几分凝重,沉吟道:“浙江的乡试要开始了罢,若是徐谦真有机会中举,朕便召他入京,这件事,你去安排。”
此时几个小太监开始忙碌,草草收拾了东阁,嘉靖坐下,手扶着已经重新整理过后的御案,眼睛眯起来,慢悠悠地道:“黄伴伴,你知道朕现在在想什么吗?”
黄锦心里说,陛下定是在想徐谦的事,可是他怕说错,因此微微一笑道:“陛下的心思,岂是奴婢能妄测的。”
嘉靖朝他点头,显然对他的回答并没有生出反感,他淡淡地道:“朕在想,小小的商家,为何会有近百万的家财?”
黄锦道:“陛下,这些事儿,奴婢多少知道一些,我大明实施海禁,可是丝绸、瓷器等物却深受诸夷喜爱,而商家借此机会大肆贩卖丝绸、瓷器、茶叶,往往能获利十倍百倍,他们靠着这等见不得人的勾当,挣来这万贯家财,就不足为奇了。”
嘉靖若有所思,随即吁了口气,道:“每年年底的时候,整个朝廷都为几万几十万的亏空而发愁,想不到只是下海经商的获利竟不下于岁入,朕现在想来,实在觉得匪夷所思。”
黄锦忍不住心里打了个突突,看着嘉靖,忍不住道:“陛下莫不是想开海?陛下,万万不可啊,若是让人知道了,又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了。”
嘉靖微微一笑,却是拿出了一份奏书,淡淡地道:“朕从未想过开海,朕只是在思考这封奏书,这是徐谦连同证物一道送来的,朕看过之后,一直在斟酌是不是该拟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