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们把轿子抬到跟前,拥着岑虞和萧二姑娘上了轿子。萧二姑娘出奇的镇定,只是抓着岑虞双手的力气用的太大了些。
两人被送回院子里,有婆子想要将两人分开,却被岑虞哭闹着制止了。徐绮容和徐绮秀两人匆匆赶来,见了两人,岑虞才哭着投进两人怀中,哽咽着把事情说了出来。萧二姑娘静静地退了出去,而徐绮容哄着岑虞,让她先行洗漱,不多时,萧二姑娘拿来一件新衣裳给岑虞换上。
岑虞洗漱过,眼睛还是红通通的,看的徐绮秀十分愧疚,咬着唇在一旁,一副惊惶不安的样子。岑虞伸手过去握了握她的手,柔声道:“秀姐姐,你不必这样自责,这件事本也与你无关,是我自己不小心而已。”说完又红了脸,“刚才让你们看笑话了。”
徐绮秀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旁的徐绮容略皱了皱眉,目光在岑虞和徐绮秀之间巡梭着,过了片刻才道:“好了,人没事就好。”毕竟是在宁国公府,就算她怀疑什么,也不能问出来。但她是熟悉徐绮秀的,此时心里已然起了疑了。
这时候门又被人推开,进来的正是徐家的二夫人,岑虞的二舅母。她看了一遍屋里,先急急地来到岑虞床边,看了看她的脸,又将她身上检查了一边,见全然无事,才松了口气道:“真是吓坏我了,到底是怎么了?刚才来的那丫鬟说的也含糊不清。怎么就误入了火场?”
岑虞照着萧二姑娘的那一套说辞说了,听的小沈氏——岑虞的二舅母她是宁国公府管家主母沈氏的妹妹,大家便叫她做小沈氏,好一番斥责。岑虞乖乖低头受了,等到小沈氏住了口,才道:“二舅母,这件事全都是因我而起,给您添麻烦了。”
小沈氏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呸,你个小没良心的,跟舅母还说麻烦啊?!”
一旁的徐绮秀也道:“对啊对啊,虞妹妹不用客气,更不要见外。”
小沈氏瞪了她一眼,仍不解气,又伸手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还敢说话呢,等会回家再跟你好好算账。”
徐绮容给徐绮秀解围道:“二婶娘,您说,下面该怎么办?”
小沈氏想了想,问岑虞道:“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岑虞点点头:“本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现在已经好多了。”
小沈氏接着道:“那就回去吧,省的本来什么,倒被人说道出来什么。”她说着看向岑虞,“可以吗?”
岑虞点点头道:“我都听二舅母的。”
小沈氏又抚了抚岑虞的头发,让徐绮容给她上了妆,就与两人一起领着岑虞出去,还不忘着人给沈氏递了个信。
一路行至赏花的园子,园子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小沈氏在园子外停了下来,对岑虞道:“虞儿,你等会千万不要害怕,若有人问你些你不好答的问题,有你容姐姐和秀姐姐呢。如果还有人不依不饶,你只对她笑就成了,旁的什么也别做,更什么都别说。”
岑虞应道:“是,虞儿记住了。”
小沈氏怜爱地牵住岑虞,往里走去。
她们几人一进园子,便收到各处投来的目光。这些目光大多都不是善意的,里面充满了质疑,审视,以及其他的种种情绪。
只是她们很快就失望了,岑虞就像是没有感觉到那些目光一样,脸带微笑,平视前方。
原本因为起火的事情,众人已经对岑虞充满了好奇,这下她又在这风口浪尖的关口出来,便更加吸引众人的目光。见小姑娘除了眼睛红肿了些,其余是一点事都没有,这些目光也就散了大半,剩下的目光,也是颇为失望。
跟在她们后头的是萧二姑娘,萧二姑娘收拾的也十分妥帖,又换了一身素雪银绢裙,衬得她面容越发白皙,嘴角含笑,气质娴静,见了她们就先唤小沈氏道:“姨母。”
小沈氏听见声音,顿下脚步,等她到了跟前行了礼就道:“还没谢谢你救了虞儿呢,刚才听丫鬟说你娘去看你了,也就没过去,你没事吧?”
“我不过走了几步路,哪里就有事了……”说着说着,她们一行人便往里走去了。
等到她们走了,一个酱色衣衫的夫人才面色不快地对她身旁的人道:“没谱的事情,你瞎说什么呢?!还说萧二姑娘跟人私会,你瞧瞧人家,明明是去救人去了。”
她身旁的那人更是目瞪口呆:“不可能啊,我刚刚明明听两个丫鬟说……”
“哪两个丫鬟说的?!你倒是把她们给找出来,好问问,到底是谁给她们的胆子,让她们编排主子的!”
两人的小声争执惹得别人连连侧目,两人也察觉自己的失态,酱色衣衫的夫人瞪了另外那人一眼,站起身来走到一旁去了。
再说岑虞一行人,渐渐往里走去,二舅母一直带着岑虞走到了最中间,叮嘱徐绮容两人道:“我先过去了,你们好好照顾虞儿。”
两人自是应下,小沈氏这才离开。
“虞儿,你没事吧?”
“虞妹妹,你怎么了?”
两道声音在小沈氏走后齐齐传了过来。
岑虞抬头望去,发现其中一道声音来自楚四姑娘,另外一道声音确是来自刁娆。两人也都有些讶然,说完话之后,互相望了一眼。
楚家跟刁家没有什么往来,两人也仅止于见面点头的交情,只看了对方一眼,便都移开目光,往岑虞看了过去。
“虞妹妹,你没事吧。”刁娆又问了一遍,目光落在岑虞脸上。
岑虞笑着道:“多谢刁姐姐惦记,我只是迷路了,其余什么事都没有。”她说完又看向楚四姑娘,“也多谢楚姐姐。”
楚四姑娘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静婉郡主,不再说话了。
萧二姑娘看了一眼岑虞,心里有些讶然。这京城里数得上的人家,她都知道一二的,但她从未见过岑虞,又想到她是徐家带来的人,想一想便能想到岑虞的身份。她惊讶的便是这了,按说一个生在边关长在边关的姑娘,在她的想象里,肯定是个脸色土黄,膀大腰圆,性格蛮横的姑娘。这可不仅仅是她自己一个人的想法,整个京城的姑娘,都把边关的人想象成这样的。
边关啊,黄土漫天,民风彪悍,要说能养出来一个温柔如水的江南姑娘谁能信呢。可面前的这个姑娘,若不是知道了她的身份,她还真想象不出来这居然是边关来的姑娘。面如傅粉,目若明珠,体态纤弱,更似花娇。
可就算是容貌昳丽,性子柔顺,也不表示能够随随便便就融入京城的,若岑虞是个不知事懂礼的姑娘,就算是徐家自己人,恐怕也要厌恶她的。更不用说京城的种种礼仪,衣食住行,皆有定制。说话行事,处处都在别人眼中,恐怕自己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呢,就被旁人看见了笑话。一般姑娘,是绝对受不了这些的。
可见她不过来到京城几个月,就认识了不少贵女,若说刁娆,那是徐家的姻亲,徐绮秀几个引荐还能说的过去,但是楚家,楚家可是与徐家没有多少往来的,怎么楚家四姑娘也对她颇为担心呢。
她垂下眼睑,掩住了眼中的诧异。嘴角微微翘着,神色平静。
宁国公府的大火没能烧多久,很快就被沈氏指挥着下人将火灭了,灭了火之后,关注的人就更加少起来。沈氏也换了一身衣裳,站在宁国公府的老太君身后,恭恭敬敬地给老太君捶背。此举让不少人都赞叹不已。
在众人的翘首以待里,很快,宁国公就走上前来,拍了拍手,吸引众人的注意。
他这一拍手,如同是一个信号一般,上来了三四个婆子,将挡在众人眼前的高达三丈的花棚给搬走。众人这才发现,对面原来都是男宾。虽只隔着十几丈的距离,但因为花棚的遮挡,无论是女眷还是男宾,竟都没有发现对面还有人,而且以两拨人所在的位置,都能看见萧家人。
花棚后是一道走廊,走廊两侧都饰以纱幔,这样男宾女眷各都能发现对方,但是却看不清对方的面目。
“好布置。”玲珑公主首先开口说道,她身着一袭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唇似涂朱,顾盼生辉。令人忍不住侧目。
对面的男宾里立刻响起一阵附和的声音,玲珑公主没有理会,而是就此住嘴,不再说话。她赞一句便罢,倒显得有分寸,否则就算这里属她地位最高,也未免有些宣兵夺主了。
宁国公脸上没有自得,面色如常,甚至不见恭敬,只淡淡地说道:“多谢公主夸赞。”随后又拍了拍手,不知从何处,突然想起一阵丝竹之声。
众人四处张望,才发现东侧的高阁中有乐师正摆弄琴弦。声音正好覆盖了整个园子。
又是一阵赞扬声响起,宁国公又举起手,再次拍了拍手。这一回,开始从廊中进来一个个的侍女。侍女手上都端着木盘,木盘上是各色瓷器,瓷器中才是菊花。
姚黄魏紫,墨牡丹,瑶台玉凤,玉翎管等等菊花被一一断了上来,总共十朵,各有风姿。菊花
男宾里立刻有才子现场吟诗,若有被人赞的,会被记录下来,再由宁国公府上出些彩头,以示奖励。奖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个场合出的风头,可是很能让人记住的。
岑虞并不爱菊花,她觉得菊花太过悲情。她有些漫不经心地转头看了一眼,众人的目光都在花上,也没人注意她的动作。
这一看之下,岑虞顿时发现,没有顾璇。
她刚才来的时候还看见人群中的顾璇,只是当时不能露怯,她也就将她忽略过去,可这样关键的时候,顾璇怎么会不在?她为什么不在?
岑虞眯了眯眼,想起刚才匆忙一瞥中,顾璇眼中算计的色彩,她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安。尽量不引人注意地挪步到萧二姑娘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裳。
萧二姑娘立刻回神,用眼神问岑虞是怎么了。
岑虞有些难堪地小声道:“萧姐姐,我想如厕。”
若只是想如厕,那为什么不找丫鬟?
萧二姑娘也不是笨人,立刻想到岑虞肯定是有话想跟她说,遂牵起她的手,领着她往外走去。她没选择带岑虞穿过人群,从门口离开,而是牵着岑虞从一侧离开。
两人的身影落在对面的王易铭眼中,他有些奇怪地道:“纪兄,你说她们是去做什么的?”
虽然看不见对面具体的情况,但还是能够模模糊糊地看见对面的人影,一个王易铭就足够辨别萧二姑娘,至于纪昀,他现在对岑虞的体型已经无比熟悉了。
一看之下他也有些奇怪,口中道:“兴许是有什么事情……”
能有什么事情?十株上品菊花还没上完全,剩下的极品菊花才是真正的看点,可就在这个时候,岑虞两人却走了?!
他心里闪过诸多猜想,终于还是站起身来道:“我过去看看。”
王易铭也跟着起身道:“我也去。”
纪昀伸手压住王易铭的肩膀,又把他按回到座位上,开口说道:“等会就是极品菊花了,错过了多可惜,你且等等,我只看看就回来。”
王易铭有些失望地微微颔首,他的伸手毕竟比不上纪昀,去了也帮不上什么用处,还不如在这里等着纪昀的消息,便也就不再硬要跟去,开口道:“那纪兄万事小心。”
纪昀点点头,松开王易铭,悄无声息地走了。而宁国公又是一拍手,丝竹声瞬间便换了个调子。侍女们捧着菊花,将它们呈现在众人面前,男宾女眷,一一呈现。
萧二姑娘对宁国公府太过熟悉,很快就把岑虞带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来到之后,她便开口问道:“怎么了?”
岑虞蹙起眉头:“萧姐姐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我那个表妹吗?我刚才本想寻她的,但遍寻不到,既然事来参加菊花宴的,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呢。”
萧二姑娘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如岑虞所说,真是诚心实意地来参加菊花宴的,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所以究竟是什么事,让她放弃了菊花宴最重要的菊花,而离开园子?
岑虞将顾璇的名姓说了出来,也不忘将顾璇母女在边关做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萧二姑娘听了,有些震惊:“这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岑虞苦笑道:“若不是抓了个现行,我们也不敢相信,她们居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也很同情我表妹的遭遇……可惜她,似乎是觉得自己的不幸都是由我们家造成的。不仅如此,她还欺骗我母亲,还做出受伤的样子,就是为了让我母亲心软,去看一眼她,给她们路费。我母亲的丫鬟亲耳听见她对自己娘亲发脾气,说出了自己的计谋。”
萧二姑娘一瞬间便又联想到自己身上,她的表情登时变得晦暗不明起来。若真的是这样,那这个顾璇不得不防,这心机手腕,简直不是一个小姑娘能够有的。
而且听虞妹妹的话,这顾璇压根不是那种以牙还牙之辈,而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论是谁都会算计。被她算计上,也难过自己两人会陷入那样的险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