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
两人这些天一直很疏离,她肯主动开口,他立即熟练地配合:“哎,月亮真是很美呢。”
“我是说你。”
“哦?”他有些意外,轻咳了声,“那真是荣幸。”
双臂枕头,柳梢侧脸望着他,半晌道:“你要我帮忙,因为你也是魔,你害怕被魔性毁灭吗?”
他没有否认:“不只是我,也是为了你自己,按照你现在的修炼速度,洛歌留给你的灵气平衡不了多久。”
果然他什么都知道。柳梢道:“我才不怕!”
“那可不一定。”
他是笑话她怕死。柳梢没有生气。仙门不可信,魔宫不可信,食心魔虎视眈眈,只有他才会站在自己这边,因为自己是魔族的希望,他还想让自己办事,所以他是会保护自己的人。
柳梢想了想道:“我们再来做场交易,怎么样?”
他没有立即答应:“这嘛……条件可不能太高。”
“啊呸!”柳梢直接坐起来怒视他,“紧张什么,别自作多情了!鬼才稀罕嫁给你!”
他含笑道:“嗯,说一说。”
柳梢道:“你帮我除去食心魔,我就帮你。”
他摸摸手指上的紫水精戒指:“好啊,你先帮我完成这件事,我就帮你除掉食心魔。”
柳梢不同意:“你先帮我杀食心魔。”
“那可不行。”
“为什么?”
他笑起来:“因为你在骗我,我帮了你,你就会反悔。”
“怎么会。”柳梢抵赖。
“你一直都是个坏小孩,爱说谎。”
看吧,他总是这么了解自己。柳梢看着他许久,打消了念头,毫不羞愧地重新躺下:“你不也在骗我?你根本没想帮我对付食心魔。”
“这很危险,你对付不了他。”
“你呢?”
“我不能再插手,”他摇头,“若真遇上他,生死只能看你自己,我的保护也是有限的,你必须明白这点。”
哪有不能插手的?只有不愿吧。柳梢想要嘲讽,却又隐约感受到几分真实,她不由暗自吃惊,将信将疑地道:“那你还跟着我?我说过不能帮你,而且我管自己就够了,凭什么要为整个魔族操心?我又不欠他们。”
他不答:“你对付食心魔也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洛歌。”
“那又怎样?”
“你看,你同样是在为别人办事。”
“我乐意!”柳梢别过脸,“只有他对我好。”
“我对你也很好啊。”
“对呀!”柳梢抬起光脚丫去踢他的斗篷门襟,恶劣地挑眉,“你可以再说喜欢我,也许我就什么都答应你了哦。”
“被小孩骗了,我会很没面子。”
纤白的小脚被冰凉的手指握住,魔力莫名受制,柳梢整个人被丢了出去,摔在软绵绵的云潮中。
“干什么!”她跳起来扑回去,“跟女人动手,你要不要脸!”
然而,那秀颀身影与云榻瞬间以同样的速度远去,她用尽力气,怎么也够不着。
他侧身往云榻上斜斜一躺。
知道追不上,柳梢没有像往常那么固执,她停下来遥遥地望了一眼,转身,默默地盘膝坐下练功。
之前妖君白衣欲一统妖界,率无迹妖阙攻打百妖陵,却因仙门插手而功亏一篑。百妖陵妖王鹰非哪里吞得下这口气,他辗转找到了前朝王族遗孤,集结了许多前朝妖臣,共同讨伐无迹妖阙,白衣率部众抵抗,战得天昏地暗,妖界局势空前紧张。
想到诃那也在妖阙,柳梢不免担忧,一心希望白衣获胜。
柳梢也想过消除仙门的误会,但无论是寻找羽星湖,还是捉拿沙木枭让他说出幕后指使人,都是困难的事,因为魔宫不肯出力,柳梢根本不敢独自去大荒,她本身就是食心魔的目标呢。而且月说的没错,就算现在找出真正的食心魔,凭她一人也杀不了他。
还有尸魔石兰的事,该怎么办?
魔宫的生活很简单,徵月他们商议大事从来不找柳梢,柳梢不想与仙门为敌,自然不会主动参与,然而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人间就发生了大事——海州客栈里,十来个人一夜丧命,并且都被挖去了心。
柳梢听到消息,兴奋地跳起来:“太好了!我就知道它会出手,它总要疗伤!”
“那又如何?”月在身后道。
柳梢一愣。
那又如何?自己从青华宫逃出来,食心魔就作案,仙门不但不会相信自己,反而会怀疑是自己故意制造食心魔存在的假象!
柳梢转喜为怒:“他故意嫁祸我,仙门不相信我,他就更安全了!”
“能保护你的只有魔宫,帮你的同类,就是帮你。”
柳梢“哼”了声,突然奔出云海结界。
人间城防更加牢固,正是挖心惨案的缘故,变故不断,连商镜也认为柳梢是凶手了。
好在柳梢有隐匿气息的天赋,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妖界通道。
通道是关闭的,外面仍然有仙门弟子把守。商镜处理妖界内乱问题很明智,眼下六界局势尚且平衡,无迹妖阙实力摆在那里,百妖陵这次无非是报仇出气,妖界统一注定是场持久战,且战场在妖界,影响不到六界局势,就算一方胜利,也必会元气大伤,百年之内将无害,缓一步处理也无妨。人修武道力量虽强,却不齐心,不成大害。对仙门来说,魔宫才是真正的大敌。
试图潜入妖界失败,柳梢寻思半日,灵机一动,她跑到河边不停地布设结界,没多久,还真的找到了一个来不及逃走的寄水族小妖。
有阿浮君在,直接找白衣是不行的,唯有从诃那入手。
小妖去后没多久,不消片刻,诃那果然踏着一朵冰莲从水里出来。
“诃那!”柳梢上前两步又站住,眼睛转了两转,“你快过来,我跟你说件大事!”
诃那忙踏莲上岸:“何事?”
柳梢突然冷笑,伸手击向他的天灵盖!
诃那一时不防备,被巨大的红色气罩困在中间,顿时大惊失色。
“敢骗我!”柳梢变掌为爪,毫不客气地按住他的额头迫使他跪下,“是阿浮君派你来的?”
魔力压逼,“诃那”变回妖身,乃是一名着绿色藤甲的妖将。
柳梢可没打算留情,正要再施压逼问,身后却传来熟悉悦耳的声音:“放过他吧。”
水面晶莹硕大的冰莲盛开,诃那立于莲心中,紫袍明艳,腰间银饰碰撞,发出轻微悦耳的响声。
柳梢喜道:“你怎么……”
“我察觉阿浮君有动静,就跟来了,”诃那道,“放他走吧。”
“看你的面子,”柳梢将那妖将一推,“我就知道阿浮君不安好心!哈哈!”
诃那笑问:“你如何看出来的?”
“我看到了他的妖相,”柳梢得意,“我的修为已经很高了,就是因为那个力量!”
“哦?”诃那若有所思。
柳梢想到正事,忙打住话题:“诃那,我想联系洛宁。”
诃那皱眉:“洛歌之妹?”
柳梢点头:“食心魔在陷害我,让她一定要小心,留在青华宫里别出来。”
仙门能破解魔铃的人没几个,谁有机会跟去大荒?那段时间谁不在仙门?食心魔的身份不难查,洛宁比自己聪明多了,只要她还相信自己,就肯定会留意到,也许还能从她那里得到线索。虽然查这事很危险,但食心魔要嫁祸自己,就绝对不会在仙门内下手,她留在青华宫里就安全。
不等诃那说话,柳梢忙又道:“青华宫已经防备你,你不能去,不过青华宫到底是在海上,也许寄水族有机会传信呢?阿浮君不会帮忙,所以我们只能找白衣。”
“青华宫海域戒备森严,寄水族去也有危险,”诃那瞥她一眼,“白衣多次助你,族中长老已是不满,他不会再答应你的条件。”
柳梢道:“我能帮寄水族。”
诃那道:“除罪之说始终只是莫须有的预言,千万年来,弱小的种族受尽欺凌,已所剩无几,他们早就不信还能获得解脱了,白衣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他对你有恩,你不该再继续欺骗他。”
“我没有骗他!”柳梢突然道,“总之你告诉他,我是唯一能让寄水族解脱的人,只要他肯帮我!”
诃那看着她。
知道他在怀疑,柳梢斩钉截铁地道:“你就这么说,信不信由他。”
诃那眉峰微沉:“此事我会斟酌。”
“谢谢你,”柳梢这才放心了,“那我先回去了,你也要小心。”
水浮冰莲,诃那目送她远去。
须臾,水里冒出一人来,正是先前那个冒充的妖将,他恭敬地朝诃那作礼:“阿浮君。”
“能一眼看破你的本相,她竟已有这等修为,是洛歌想办法压制了她的魔性。”言语之间,诃那面容已变,赫然竟是阿浮君。
“是否要禀报主君?”
阿浮君淡淡地道:“此事我会处理,眼下战事紧,就不要让主君分心了。”
妖将应诺。
城外破庙,正殿内萦绕着薄薄的黑气,中间地上躺着三个全无知觉的人,两个影子伏在他们中间,眼眸迸射赤光,分明是魔性大发的模样。
随着地上人体元气流失,赤光渐弱。
突然——
“你们敢害人!”惊怒声中,一道强劲的魔气卷入庙内。
两魔被当场震飞,连魔丹也差点破碎。
柳梢并不知道后来见到的诃那也不是真的,只当此行目的达到,若能争取到妖君白衣的支持,自己面对食心魔就不再势单力孤了。这种关头,柳梢也不想在外面逗留生事,匆匆赶回魔宫,哪知半路会遇到魔族害人,走过去一看,地上三人就一个还有气息,柳梢顿时更加恼怒,抬掌又要劈:“你们!”
“我们是效忠圣君的,”两个小魔认出她,吓得跪在地上求饶,“手下留情!”
同为魔族,柳梢终究是不好杀了他们,制住两人押回了魔宫。
魔宫内一切依旧,烟雾中魔兵巡逻往来,没人询问她,大约也没人留意到她出去了。柳梢也不在乎被遗忘,带着两魔直奔云海结界。
意念移动没多远,就被前方烟云中的灰衣人拦住,那人矮矮瘦瘦,脸色黑得异常,正是魔宫左圣使笈中道。
两魔如见救星,大叫:“左圣使救命!”
原来这两个小魔是笈中道的手下,魔宫守卫见他们被柳梢带回,立刻就过去禀报他了。
鹰目森森,笈中道冷冷地骂道:“不中用的东西!能伤成这样!”
两魔此刻有了靠山,哪里还怕:“是她要杀我们!”
柳梢本想将两魔困住,以免他们再出去害人,谁知会惹上大人物,柳梢与这位左圣使接触不多,见他阴着脸看过来,便有些心虚,毕竟动了他的人就该给个理由,柳梢还没笨到直说缘故,扬脸道:“他们冒犯我!”
旁边忽来雄劲霸道的一掌,将她震飞。
“圣君!”笈中道与两魔俯首。
柳梢摔在地上,胸中血气翻涌,眼看魔尊徵月走近,她便下意识地往后缩。
徵月在她身旁站住,目光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