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嬷嬷说话了:“那可不一定。包子有肉不在褶儿上,口袋不过是外皮儿,里面的东西不见得就和口袋是一样的,你看到口袋里装什么了吗?就说不值钱?你这小蹄子怎么老是和云主子过不去?老想着挑云主子的不是?你管人家买什么,又没花你的钱。”
鬟儿没活说了,是啊,人家也没花你鬟儿的钱,你管人家买的是什么?于是嘟着嘴巴不吭声了。可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地想:“那些破口袋里能装什么布料呢?”
福晋最明白鬟儿的心思,一直觉得云儿大厅里的东西应该是自己主子的,归主子所管、主子说了算。其实就是一种贪念、一种虚荣、一种私心,自己主子有了这么多的东西,一定会赏赐给她,东西是云儿的她就得不到。就这么点小心思,又可怜、又可笑。于是说道:“这个事啊,我还真得跟你们几个说一说。王爷他们三个人出去云游,看到异域那边比大清富庶,就想效仿。可是带回来的东西再多也有卖光的时候,东西太多也不好带,而且钱也是有数的。他们就带回来一些做活的材料,回到府上让各位姑娘嬷嬷加工出来,还能得个加工费。要是都买现成的肯定价格就贵,也就不能赚钱了。鬟儿你能不能站在云主子的位置想事儿?自己掏钱买回来东西,赚的钱自己捞不着,还被人说三道四,你高兴吗?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学一些那里的技艺,带回来教给府上的人,然后卖出去,得了银子留下一部分做本钱,一部分给皇上送进国库,还有一部分给做活的姑娘嬷嬷。大清立朝的时间不长,还是经过战乱,所以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都很困难。你们也知道,太后的万寿节都是办得很简朴。【ㄨ】王爷想的也很简单,就是想帮帮皇上。这几年他基本上都是赋闲,除了种菜就是养花的,也想着给国家做点贡献。云主子大厅里的那些东西都是供给府上的女人们做活儿的。就像布匹,没做成衣服以前不都是一卷一卷的堆在那里,做成了衣服才叠得板板整整的。”
“听您这么一说,奴婢明白不少”,郑嬷嬷说,“云主子真够大量了,把老爹的宝贝古董换了钱买了这些给大家用,换个人都很难做到。鬟儿做不到,还老是挑人家的毛病。”
“谁挑毛病了,奴婢就是看那些口袋很简陋,觉得里面的东西也不会太好,也没说云主子的坏话。那么多的口袋,怎么就不能分给福晋一些呢?”
“是你要分吧?人家个人的财产你凭什么分了去?云主子是教给大家技艺的,用什么材料都心里有数,教做香囊的时候就发香囊的料,打络子就发打络子的丝绳,总不能全发给大家吧?发完了大家都拿家去了,连个数儿都没有,不乱套了吗?大老远的拿回来容易吗?都白送了也没人说个可情话儿还挑人家毛病,”
“郑姐姐说得太对了,我赞成。云主子是心里有数的人。”
“福晋,奴婢有个疑问,”郑嬷嬷说,“王爷也好,云主子也好,回来这么多天,也没公开在大家面前说起异域那里是个什么样子,福晋您就没问问吗?”
“王爷倒是和我说了一点,其实啊,不是他们不肯说,是那边和咱们也差不太多,老百姓过日子,有穷有富,有好人也有坏人,有当官的也有当平民百姓的。不一样的地方就是那里人口多,物资比咱们大清丰富。那个地方不识字的人很少,再就是老百姓见到当官的不用下跪。等级上也不是咱们大清这么森严。”
一听说起异域的情况,鬟儿就来了精神,竖起耳朵听,还忍不住发问:“福晋您说异域的人等级上没有咱们森严,是指什么?”
“咱们大清讲官大一级如父母,知县就得给知府下跪、磕头。
人家那边就不怎么认同。下级是要听上级的,但是也不需要给他磕头,也不必诚惶诚恐的。如果上级做得太差,下边的人可以向上一级官员反映、汇报,甚至可以告他。还有那里的丫鬟嬷嬷的当差也不像咱们这样,有的还有卖身契在主子手里,一辈子都得归主子管,任凭主子打骂、转卖甚至处死。还有家生子,祖祖辈辈都是奴才,人家那里也不叫丫鬟,叫保姆、服务员、钟点工。要是主家对她不好,可以随时走人,要是虐待了她,可以告上法庭,就是衙门。听云主子说,那里饭店端盘子的姑娘都叫小姐。不过嘛,我要是罚你们面壁,你们就没机会告我。”
众人都笑了,郑嬷嬷说:“这不是连个尊卑都没有了?”
“一直帮着云主子的那个小丽姑娘,是大姐家女婿的表妹,因为家里生活困难,从几千里之外的乡下到京城给表哥操持家务,洗衣服、做饭、打扫房间。要是咱们看,就是粗使丫鬟。但是这个小丽姑娘比咱们大清的丫鬟自由,除了帮助表哥操持家务,还可以帮她的姨妈做生意,给人联系什么货源,还要念大学的课程。云主子出去买布艺的样品都是她带着上街,整个京城没有她不知道的地方。如果是鬟儿肯定就瞧不起小丽了,但是云主子和她相处很好,从来不在她面前摆架子。就因为相互之间的尊重,小丽姑娘尽心尽力地帮助云主子,还教给她好几样技艺呢,都是咱们大清没有的。就这一点鬟儿的心胸就没有云主子宽阔。”
“可是跟一个下人学技艺,总有点掉身份吧?”
“什么是身份?不就是你阿玛当几品官吗?你阿玛当官是因为他效忠朝廷,和你有关吗?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还要过饭,论身份还不如小丽姑娘呢,人家姑娘自学大学的课程啊,什么是自学?就是不用先生讲,自己看书、自己琢磨,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别听了不当回事。”
“穷人家的姑娘上大学?真是不容易。”刘嬷嬷有些感慨了。
“王爷说,小丽给云主子打印什么资料,都是半宿半夜的干,一点怨言都没有。还教给云主子使用什么电脑,还照顾云主子双身子。你们想,如果云主子对她不好,她能这样吗?之前都是不认不识的,人家身份再低也不是云主子的奴婢,也不能半宿不睡觉吧?所以呢,身份不能证明人品的高下。”
“可是,云主子怎么会和一个下人去学技艺?”鬟儿有点不相信。
福晋盯了鬟儿好半天才说:“这就是云主子比你强的地方。她脑子里没有你那些身份地位的框框,也不小瞧任何一个人。不要以为你出身官宦家庭就永远高人一等,郑姐姐的父辈还是当官的呢,不是说不行就不行了?世事无常啊,还是学点手艺牢靠,起码是有个饭碗。鬟儿不是我说你,你一直瞧不起云主子,老是觉得她出身低不如你。王爷说他们到了那里就开始学习技艺,学习方法和大清完全不一样。是跟着一个叫电脑的机器学的,王爷三人连见都没见过,就是异域的人也不是人人都会使用那个东西。可是他们从没见过到会简单操作,也就十多天的功夫。云主子一点都没怕这个完全陌生的玩意儿,和王爷、田亮两个大男人一样,甚至比他们学的还快。”
鬟儿不以为然地说:“奴婢去了不也照样学?”
福晋说:“那可不见得。你的脑子是不糠,可是你身份高啊,可能把那位小丽姑娘当老师吗?你的话就是,她是下人,你是千金小姐,怎么能放下这个架子?云主子就没这个障碍,所以小丽姑娘就当她是朋友,把她能够教给云主子的都毫无保留地教给她。要是云主子眼高于顶,人家也不买她的帐。人家也不是你的下人,凭什么要教给你?王爷说,临回来那天,小丽抱着云主子哭,舍不得她走,你能吗?”
鬟儿不说话了。是啊,要是自己和一个下人身份的姑娘学技艺,无论如何也放不下这个身段的,这个云主子还真有个不耻下问的勇气。话又说回来了,还不是她本来就出身低,就不在意别人低不低了。嫁进王府第三天就跑到厨房帮席嫂揉馒头,不就是不懂得高低贵贱吗?真要是大家闺秀,打死也不会这么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