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不会这么狠吧?”周涵虽然安慰着他,心里却不确定,“他……就算他妈妈真的……精神上扛不住,他也不会……”
他实在说不下去了。
这些情况刘祺君未必没有想到,他说出来,不过是在刘祺君的心口捅刀子,刀刀见血的。
两人没去别处,找了个小时候撒野的山头小亭子吹冷风看雪。
周涵平时绝不会这么抽风,但是刘祺君急需冷静,他只能舍命陪好友,裹着呢大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怕冷得紧,就一直跺着脚同刘祺君搭话,却不敢提生活上的事只能问工作:“你工作怎么样了?我听说你们公司变动挺大的。”
“好像是吧,不太清楚。”刘祺君直直地站在山上,双手插皮夹克里,一动不动地看着远方。
“什么叫好像是吧?你和那个付允笙怎么回事?”周涵混迹商圈多年,对这些高层八卦十分敏锐,虽然不是刘祺君公司的人,却比他知道得多些,“你是准备跟着他一起干了?”
“不知道。”刘祺君摇摇头,“他那个人心思太深,想要得太多,我怕跟不上。”
周涵哆嗦着拿了根烟出来抽,抬手给了他一根,帮他点了火,劝道:“要我说,你还是趁早辞职吧,你公司不是什么好的养老地方,早点出来早点好。”
“你听到什么消息了?”刘祺君扭头看他。公司最近风头正劲,按说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为什么周涵却像是并不看好。
“你们公司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啊?早就烂得发霉了,倒台是迟早的事儿。”周涵深深吸了一口烟,肺里舒服了点儿,才继续道,“我听说付允笙去你们公司不是帮忙的。”
刘祺君皱眉:“总经理花那么大力气把他挖过来,怎么会挖个炸弹过来?”
“他懂个屁。”周涵小声骂了句,才说,“你知道付允笙是谁吗?他是兰克大股东的儿子,他怎么可能放弃兰克那么好的公司不待而是去你们那破公司?从一开始,他盯上的就不是什么小舞台大发挥,他要的,根本就是你们公司!”
刘祺君从来没听说过付允笙的身世,此时听他爆出来,无疑平地一声雷,炸得他整个人都懵了:“他要我们公司做什么?他既不是股东又不是董事长的儿子,他……”
“他马上就是副总经理了,再帮你们公司做几个项目,只怕总经理的位子也是他的了。要不了一年,他就是你们公司举重若轻的大人物了,到时候公司再出点什么事,他伸个手帮个忙……呵呵。”周涵老谋深算地笑了两声,没把话说尽。
刘祺君沉默。他不像周涵那么敏锐,却也不是对这些全无所觉,经他一提醒,已经能猜出七七八八。
郑予铭家里的事已经够他烦的了,再扯上付允笙,他实在烦不过来。
“大刘,其实以你的资历和人脉,完全可以出来单干啊!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周涵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好想想,别等拖得不能再拖了,才草率决定。”
刘祺君点点头,又抽了根烟,才说:“回去吧,帮你爸妈包饺子。”
两人一身雪地回了家,被周涵父母数落了一顿才动手帮忙。
年夜饭吃得还算热闹,春晚当背景音,四个人说说笑笑吃了两个小时。周涵父母留刘祺君住家里,被后者婉拒了。
“大过年的,开车回去一个人多孤单呐!”周妈妈劝。
刘祺君顿了一下,才说:“回去看看,说不定家里有人呢。”
周妈妈欲言又止,却不好再挽留了。
刘祺君开车回家,屋里冷冷清清,一丝人气都没有。他脱了外套扔地上,整个人陷进沙发里,头隐隐发痛。
快凌晨的时候,他手机忽然响起。
刘祺君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从兜里摸出手机,一看是个国外的号码,立刻接起来:“予铭?是你吗?”
“是我,春节快乐。”郑予铭的声音听上去寻常,刘祺君却察觉出一丝疲惫。
“春节快乐。”他说,“你还好吗?”
他不敢问郑予铭这几天为什么没有联系他,只好少说少错,即使他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说,此时反而说不出来了。
“事实上,不太好。”郑予铭的声音低低的,周围一片安静,大约是找了个什么无人空间,“对不起,这几天让你担心了。”
刘祺君想说没关系,可是心里实在担忧,只能转移话题:“你妈妈怎么样了?”
“腿保住了,没有截,但是也不能站起来了。”郑予铭语调没有起伏,不知道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才能平静成这样,“我妈醒来后发现腿不能动,整个人都崩溃了,我们一直在安抚她,顾不上联系你……”
刘祺君单单是想象他帮护士一起按着妈妈的胳膊防止对方发狂伤害自己的景象就觉得心脏被攫住一样阵阵发疼,他柔声问:“阿姨她……现在好些了吗?”
“没有再哭喊了,整个人沉默下来,不肯说一句话。我和爸爸轮替着陪她,谁都不敢睡,上次一个没注意,她差点摔骨折……”郑予铭停了下来,声音也变得飘忽起来,“刘祺君,我这几天看着她,忽然觉得,她一下子老了十岁。”
这是刘祺君在一天之内第三次听到关于年纪的话题。
第一次是周涵父母催婚,第二次是周涵的感慨,第三次是现在。
他想,我用了半辈子的时间才找到一个可以共度一生的人,可是为什么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快要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