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百合前辈所弹三味线,又名三弦琴,是艺伎当中的最拿手本领。此时的小百合前辈,不知是受了何刺激,即兴而奏,甚为酣畅淋漓。琴声时而悦耳而悠长,时而浅吟低湍,有如急流小溪,过山跃涧。其瞬间琴调转换变化之快,显示出弹者高超娴熟的技艺。
面对如此精彩的场面,自是让人大呼过瘾。尤其是她身边所有的艺伎、舞伎们都莫不惊讶万分,因为她们完全没有听过小百合前辈弹奏过类似这首的曲子。“看来,小百合前辈要改变主意了。”细听琴音的吴得志自信满满地说道。
“对呢,得志君,你真厉害!我也有同感。小百合前辈的琴声雄浑激越,犹如龙吟虎啸。断不是无作为之音呢。”高桥津子也微笑附和。看着吴得志与高桥津子一唱一和,成竹在胸的样子,杜若兰无法忍受,吼叫道:“靠,你们别文绉绉,很有风雅的样子,整得象真的似的。说不上其实她老人家在生气哩!”
话甫刚落,突然“铮”的一声,琴声嘎然而止,三味线的琴弦竟是崩掉了一根!小百合兀自黯然神伤,完全没有刚才的意气风发了。吴得志和高桥津子都不无抱怨地望着杜若兰,好象对她那好的“不灵丑就灵”的乌鸦嘴,大表佩服。
在场所有的艺伎们都怔住,不知所以。只有在痴痴看着小百合前辈,在前一刻钟她们都陶醉在她那出其不意的即兴发挥之中,下一刻钟她们为她令人销魂的伤感而不知所措。“啊!这是陪伴着小百合前辈四十年的三线味,这是她的生命之树。今天竟然断弦了!此乃不详之兆。”
樱桃喜子说着怒视了一下吴得志和杜若兰他们,好象后悔带他们来见小百合似的。然后,她走上前对着小百合前辈诉说什么。高桥津子看到苗头不对,自是焦急。在这节眼上,竟然出现这样的意外,难道老天爷真的不帮吴得志吗?!
忽然,吴得志仰头哈哈大笑,神情自若之余,竟能直视小百合前辈!如此狂妄无礼之人,打破了小百合前辈正在抚琴追悔、发幽思之情,岂不大煞风景?这样,所有艺伎们与舞伎们都对吴得志呈现厌恶之色,好象要催促高桥津子快快带走这不速之客。
高桥津子当然不会赶吴得志,她只是企求吴得志又有惊人之举,从而解除危机。果然,只听吴得志大声地朝小百合前辈说道:
“前辈,正所谓人生白驹过隙,瞬纵即逝。乃春光苦短也!虽然弦断是不好,但是这岂不提醒我们:要更好地珍惜眼前光阴吗?三味线在,风韵犹存。三味线断,却催人奋发。我为日本香道而来,讫望前辈指点,弘扬香道正是此时矣。”
高桥津子一听大喜,认为吴得志所说甚为有理。于是就将吴得志原话奉上,同时继续规劝,以图打动小百合前辈的心:“得志君说得没错。琴弦尚易继,何况人乎?前辈不甘退隐,费心栽育后人。无非就是想将一生技艺传给后辈罢了。得志君,来自礼仪之邦,其心虔诚。弦断暗有预兆,望前辈成全!”
吴得志和高桥津子这样的惊人之语,确让人眼前一亮!小百合前辈听了,微微一笑,反问:“呵呵,这样说来,你们的意思:就是连琴弦都断了,我这老朽还能苟活到几时?所以如不赶紧将艺伎的宝贝传承下去,就后悔莫及?”
“这……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一下,高桥津子语塞,不好辩白。本来,将坏事说成好事,硬是反黑为白。这是兵行险着,就赌一把。现在,小百合前辈反语,犹似在反讽她一般。这样,如触犯龙须,岂不是得不偿失?
就在一时尴尬之感,小百合却如春风扑面地呵呵而笑,神情竟舒展许多!她笑道:“不过,你们说得何尝不是实话呢!琴弦断了可以再续,文化之脉断了,就不可以续了。日本香道,本来就是源自中国。如今香道在中国断了,也可以在日本得到传承。所以,文化循环生生不息,其精神就在于传承!吴得志,你这个小子我收下了!”
小百合前辈刚说完,高桥津子一听,就满怀喜悦,不住躬身致谢。吴得志和杜若兰不明就里,还没反应过来。高桥津子欣慰地说道:“刚才小百合前辈已经答应了。她将会教你日本香道,而且必是倾囊相授!得志君恭喜你了。这实是否极泰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