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太医一脸惨白的站在原地,眼神发愣。被风一吹,瞬间打了个哆嗦。他不明白张永的意思,其实又有些明白。张永是在提点他,更是在警告他。程绍搓了搓自己的脸颊,难道他那点小心思最终还是没能逃过那些人的法眼吗?张永看出来了,那皇后娘娘是不是也看出来了。
程绍不敢再深想下去,他心中又觉恐惧又觉尴尬,只想快一点逃离这个地方。程绍抬起脚步,跌跌撞撞的离去。他成了可笑的小丑,真是无脸见人啊。
张永回到林月音身边,半句没提程绍的事情。只问道:“娘娘,咱们是不是要在绫绮殿做些安排。那些人见紫铜香炉不见了,肯定会再次动手的。”
林月音挑眉一笑,表情有些不屑,“无需做安排。”
张永不明白,“那万一田婕妤再次怀孕又再次流产,该如何是好。”
“这同本宫有关系吗?”林月音理所当然的问道。
张永张口结舌,想说田婕妤是皇后娘娘的人,若是能生下小皇子,也是一个助力。可是这番话到了嘴边,反复咀嚼了两三次后,张永还是咽了下去。低头应道:“娘娘说的是。”
林月音呵呵一笑,“本宫根本不在乎这后宫有谁怀孕,也不在乎谁流产。无论是谁,生下小皇子,都本宫都没有实质性的好处。既然如此,本宫何需花费精力去防备这些阴私之事。再说了,后宫没有了阴私,算什么后宫。阴私之事本就是后宫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任何人都不能否定这一点。”
“奴才明白了。那娘娘之前对杜安说的那些话?”
林月音面露讥讽之色,“本宫虽然不在意谁怀孕流产,但是本宫却不能容忍有人挑战本宫的权威。这后宫是本宫的地盘,在本宫的地盘上兴风作雨,本宫若是不管,岂不是威严尽失。”
说来说去,还是权柄遭受了无视和挑战,才会让林月音跳出来,准备同裴颜卿单挑。奈何裴颜卿如今不在京城,只好让杜安传话。虽然杜安什么都没承认过,但是林月音已经认定,宫里女人接连流产的事情,裴颜卿脱不了关系。这个男人如同孤狼一般,任何事情他都做的出来。
田婕妤流产一事,在后宫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多半的人都自觉了忽视了这件事情。当然,也不乏有心人,比如文婕妤。
文婕妤同田婕妤同病相怜,二人之间便多了许多话题,两人关系也亲近了不少。田婕妤甚至答应文婕妤,等她养好了身体后,会替文婕妤引荐孝昌帝。
自文婕妤流产之后,孝昌帝就再也没有临幸过她。林月音仁至义尽,已经不再管她的事情。萧太后也想明白了,有个二皇子足够,无需再来一个小皇子分薄二皇子的福分。故此对文婕妤的事情,能不管就不管,多半时候也都是敷衍了事。
靠山指望不上,绝色容貌也没了用武之地,文婕妤的日子过得极为苦闷。如今柳暗花明又一村,总算让她抓住了田婕妤这根稻草。只要运筹得当,翻身日子指日可待。
林月音得知此事后,并不干涉。下面的嫔妃自有她们的生存智慧,林月音也是乐意看到大家你争我夺,免得张贵妃独美。
倒是张贵妃那里,有意做小伏低,小心伺候,很快又恢复了宠爱。不少人都在说,长此以往,张贵妃轻易就能打破当年穆贤妃宠冠后宫数十年不衰的记录。这种说法在后宫极有市场,很快就有更多的人跑到张贵妃面前跪舔,表达投诚之意。
张贵妃极为得意,也笼络了一些有用的人。虽然还不至于同林月音分庭抗礼,却也能兴风作浪,让整个后宫为之颤抖。
林月音对待此事的态度就是不闻不问,任由张贵妃去折腾。
林月音反其道行之,将手段用在了张家人身上。张家次子养好了伤势,腿脚果然瘸了,成了高低脚,走路一瘸一拐的。好好的一个大家公子,转眼成了残疾人,的确让人唏嘘。张家次子的性子也因此变得极为敏感乖张,在庄子上大发威风。冲破阻拦,跑出庄子,打了人,还将人打了个半死。
此事惊动了张贵,张贵赶紧出面善后,可不能再让言官御史有借口弹劾张家。张贵见儿子如此不受管教,也听不进任何劝解,若是继续将他放在庄子上,谁也说不准会闯出什么祸事来。干脆一咬牙,将次子接回府邸。将人放在自己眼皮子下面,总好过在外面惹是生非。
张家次子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他如今这个模样,住在城外或是住在城里,并无多大区别。
回到张府后,张贵找了个机会,同次子苦口婆心的谈了一回。奈何次子是油盐不进,任由张贵说干了口水,他都是一个态度。张贵又是恼怒又是失望,长叹一声,只道老天不开眼,将他的好儿子害成了这般模样。
张家次子是个有谋算的人,如今他钻了牛角尖,自己日子没了盼头,他也要别人跟着他一起受苦才会觉着甘心。于是他行事越发荒唐残忍,不说随意凌辱丫头,并将人致死,竟然还对张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动手动脚,若有不从便是一巴掌甩去。
张夫人怒极,这分明是在挑战她的地位。张夫人不得不出面好言劝解。可惜张家次子根本不给张夫人面子,还变本加厉的欺辱张夫人身边的丫头。害的那些丫头一个个又恨又怒,又跟老鼠见了猫似得害怕。
张夫人跑到张贵跟前告状,请张贵出面好好管束次子。张贵叹气,他不是没管过啊,可是没用。只能安抚张夫人,让张夫人再忍耐忍耐。
张夫人咬牙切齿,对于张贵的偏袒,感到极为不满。面上不说,心里头却记上了一笔。
不过报应很快到了张贵头上。张家次子竟然敢调戏张贵的小妾,还想强行行那等恶事。若非下人及时赶到,那小妾就要遭受次子的毒手。此事被张贵知晓,张贵顿觉天旋地转,血涌上头。自己的儿子要给老子戴绿帽子,这何止是不孝,简直是大逆不道。
张贵怒极攻心,张夫人冷冷一笑,趁机挑拨离间。张贵身处愤怒中,哪有空细细考虑,提着一把剑就冲到次子院子里,直接找次子砍杀过去。
“孽子,老夫今儿就结果了你,免得你再祸害家人。”张贵这一剑,用尽了全身力气。一剑砍下,血花四溅,不仅砍伤了次子的脸颊和臂膀,更将父子之情砍杀殆尽。
张家次子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张贵恍恍惚惚的,还没回过神来,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盯着满地的献血,再看看身上,早已经被喷溅的血液玷污。剑尖还在滴血,一滴接着一滴,刺目的红,刺鼻的腥味。
张贵突然间哆嗦了一下,手中的剑掉落在地,猛地冲外面大喊,“大夫,赶紧去请大夫。”
张贵后悔了,就算儿子调戏了自己的小妾,他也不该如此冲动,对儿子做出这般血腥残忍的事情来。张贵双目赤红,当即命人将那个小妾绑了,押解到次子跟前。、
次子还处于昏迷中,人事不知。小妾支支吾吾的,恐惧得快要昏死过去。
张贵轻抚小妾的面颊,往日美艳的女人,此刻鼻涕眼泪齐流,实在是丑陋不堪,让人不忍目睹。
张贵柔声说道:“你为什么就不能从了他了?”
小妾连连摇头,张嘴想要解释,奈何嘴巴被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若是从了他,老夫就会怪罪你不守妇道,而不是恼怒下对他动手。如今他生死不明,人事不知,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你。是你害了老夫的儿子,是你勾引老夫的儿子,是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败坏了张家的门风,你说老夫要如何处置你才能消除老夫心头这口恶气?”张贵越说,面色越显狰狞可怖,越说越有杀人的冲动。
小妾连连摇头,匍匐在地,只求张贵看在往日恩爱的情分上,给她一个机会。再说了,明明是那次子调戏在先,欺辱在后,为何张贵要颠倒是非黑白,将责任全都推在她的头上。她一个没有根基的小妾如何承受得起。
奈何此刻的张贵根本就没将小妾当做人来看,又岂会在意她的想法,她的动作。张贵只后悔自己太冲动了,就算要教训儿子,拿一根棍子就可以了,为何偏偏拿了利剑,也不给儿子一个解释的机会,一剑就砍了过去。这就算好了,脸上必定会留下疤痕,手臂说不定也会跟着残疾。一想到儿子将来凄凉的模样,张贵就悔恨不已。
小妾乃是祸首,他不会饶了她。他要让小妾给儿子陪葬。于是张贵提起锋利的匕首,一刀宰下去,小妾那高挺的鼻梁就被切了一半下来。接着一刀又是一刀,好好的一个人还活着,却不如死了。那小妾哪里还有美艳的过往,已经完全没了五官,没了人形。
这般境况,任谁见了,都要惊声尖叫,恶心欲吐。太狠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张贵却将人性中最恶的一面发挥得淋漓尽致。
张夫人只在门口看了一眼,就昏死过去。
张家大子也只看了一眼,便跑出去吐了起来。至于护卫们,更是呕吐连连。
可就算如此,那小妾还是没能死成,还有一口气吊着。小妾没了人样,自然也就没了人心,没了恐惧,没了未来。她不顾一切,朝张贵咬去,狠狠的咬在张贵的脸颊上。哈哈,张贵切掉了她的五官,将她变成厉鬼,那她就用厉鬼的办法来报仇。不过她还要感谢张贵,留下了她的嘴唇,她的牙齿,又将口中的破布取下,这才使得她有了报仇的机会。
小妾用死的信念咬下这一口,带着对张家全族人的诅咒,慢慢变得僵硬,最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可就算她死了,她的牙齿还紧紧的咬着张贵。分明是做鬼也不会放过这个侩子手。张家的下人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让分开小妾。张贵一狠心,干脆举起匕首,一刀砍下,总算将这个贱人给分开了。
可是张贵的一张脸却受伤严重,鲜血直冒,一个硕大的伤口突兀的出现在脸颊上。这要是治不好,岂不是就要破相。破了相可就不能做官啊。张贵不敢掉以轻心,张家人都紧张兮兮的,太医更不敢等闲视之,小心翼翼的替张贵处理伤口。还将压箱底的伤药给拿了出来,盼着能够治好张贵的伤势,并且让张贵的脸上不留下疤痕。
不过结果如何,只能等到半月一月后才能知晓。
众人忙着张贵的伤势,倒是忽略了张家次子,使得张家次子伤口发炎,人也处于生死边缘。
张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加之张夫人昏过去,没有一个主子站出来在第一时间控制流言的传播。所以张家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甚至传到了宫里面。
张贵妃知晓后,被惊吓住。连忙吩咐玉安去张家看望,务必打听清楚所有情况,确认张贵和张家次子的伤势。
玉安早上出门,直到天黑宫门落锁之前才回到永福宫。一脸疲惫的面对张贵妃,先是摇摇头,接着又是一叹,“娘娘要有心理准备,张家的情况不太好。”
“到底怎么样,你倒是说啊!”张贵妃急死了。
玉安告诉张贵妃,张贵脸上的伤势,因为处理及时,又用了上等的伤药,所以不算太严重,应该有五成机会恢复。至于张家次子,情况很不好。虽然命已经救回来,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脸颊破相,手臂残废。
张贵因此很自责,整个张家愁云惨雾,下人们战战兢兢,就没一个还能正常说话的人。至于张夫人,被张贵的恶行吓坏了,如今一见到张贵就腿肚子打颤,根本不敢接近。至于张家大子,估计也是被吓住了,一直远远的避开,从不主动接近张贵和兄弟。
宣华夫人和容华夫人也回了张家两趟,二人倒是没有特别的表示。至于张家的亲朋好友,也都派了人上门送礼看望。
大致情况就是如此,玉安一一道来,让张贵妃更清晰的了解张家如今的情况。
张贵妃舒了一口气,“老爷的伤势一定能好,对吗?”
“有好医好药,应该没问题吧。”玉安也不敢确定。伤在脸上,谁知道最后会不会落下疤痕。反正朝廷对官员的面貌有着明确的要求,像张贵这样的三品大员,是绝不允许脸上有瑕疵的。像那些长相丑陋的,就算是才高八斗,也别想做京官,更别想位居庙堂之上,最多就是到下面的府县做个父母官。
张贵妃依旧不放心,干脆宣张夫人进宫。张夫人是当事人之一,知道的肯定比玉安多。
哪里想到,张夫人一进宫,一见到张贵妃就嚎啕大哭起来,“娘娘,那不是人啊,那就是侩子手,是恶魔。娘娘救命啊。”
张贵妃彻底愣住,这是什么情况。
玉安上前扶起张夫人,又是安慰又是奉茶,好不容易才安抚住张夫人过于激动的心情。张夫人止住了嚎哭,依旧小声抽泣,“娘娘,我是真的被吓坏了。当时那情况,说他是恶魔也不为过。他竟然,竟然……”
“竟然如何?”张贵妃很好奇。
张夫人一想起那天的情况,几欲呕吐。强忍着心头的难受,将那日看到的情况一一说了出来。张贵妃只是听张夫人转述,便已经受不住,脸色惨白,连连干呕,浑身上下都冒着寒气。
张贵妃惨白着一张脸,问道:“他真的这么做了?”
张夫人哭着点头,“此事千真万确。如今我是见他都不敢,实在是太可怕了。每天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天的血腥情况。说不定哪一天,他一发疯,也会对我举起屠刀。娘娘,你可要救救我啊。”
张贵妃又想呕吐了,“这怎么可能。”
“此事千真万确,是我亲眼所见。那天的情况,娘娘没亲眼看到,说是十八层地狱也不为过。”张夫人说完,又开始吐了。
大殿内一股酸臭味,玉安连忙带人进来收拾。
张贵妃同张夫人两两相望,均生出一个念头,不能再让张家次子继续活在世上。至于张贵,此乃老狐狸,想要结果了他,只怕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