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音嘲讽一笑,萧太后不就是担心孝昌帝要是这会死了,那皇位就名正言顺的落在了太子手上,她这个皇后也理所当然地做了太后。如此一来,萧家多年谋划便成了一场笑话。为防备此种情况发生,就必须将孝昌帝控制在手中,无论生死。当然,活着的孝昌帝比死了的更有价值。萧太后可不想让萧家背上谋逆的罪名。
这点心思,林月音一眼看透。她也不争辩,也不主动离开,只远远的看着,看看这些小丑们如何的表演一出精彩的剧目。
煎熬了一晚,天色终于亮了。朝臣们鱼贯进入后宫,就站在灵堂外恳请孝昌帝放下执念,恢复本心。孝昌帝不为所动,他的心神已经被穆贤妃全部占据,对外界无所察觉。
朝臣们焦急,这种情况太过危险,绝对不能坐视孝昌帝继续任性下去。不得已,请来高僧,希望高僧法力无边,能唤回孝昌帝的心智。
高僧来到灵堂,一声佛号,接着又是一声大喝,犹如惊雷在耳边炸响,“痴儿,还不快快醒来!”
孝昌帝内心充满了愤怒,这些人为什么不肯给他片刻的安宁。他只想同贤妃共处一室,只想同贤妃说说心里话。他对高僧怒目而视,张嘴呵斥,却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音来。高僧默念佛经,手中佛珠从孝昌帝额头晃过,孝昌帝缓缓的倒下,闭上双目昏睡过去。
康福惊慌莫名,责问道:“大师对陛下做了什么?”
高僧念了一句佛号,说道:“陛下累了,快快伺候陛下歇息吧。”
孝昌帝这是睡着了吗?赶紧请来太医检查,果然是睡了过去。任谁像孝昌帝这样,连续熬夜,也会累得昏睡过去。瞧瞧满脸的胡子渣渣,凹陷的脸颊,青黑的眼圈,果然是累狠了。若非高僧果断出手,孝昌帝怕是要将自己生生熬死。
孝昌帝睡了一觉,整整睡了两天两夜,醒来后没有激动的要去看望穆贤妃和五皇子,而是一直发愣,似乎是在反省自己的言行。
康福担心死了,生怕孝昌帝又会生出什么事情来。直到听到孝昌帝说:“朕饿了!”
短短三个字,对康福来说犹如天籁,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动听的话。“陛下稍候,老奴这就安排。”
宫人们陆续进入大殿,饭菜摆满了一桌子。康福殷勤地伺候着,脸颊上还挂着泪水,显然是激动得过头了。孝昌帝面无表情的喝了两碗粥,随意吃了点小菜,感觉肚子七分饱后,就放下了碗筷。
漱口,擦拭嘴角,一举一动无不透着尊贵。面色平静的问道:“朕睡了两日,外面可有事情发生?”
“启禀陛下,并无要紧的事情。”康福老老实实的回答。
孝昌帝嗯了一声,“贤妃和五皇子的丧事,可有安排妥当?”
康福心头咯噔一下,胆战心惊的回答道:“已经按照陛下的吩咐安排好了。另外礼部已经拟定了贤妃和五皇子的谥号,只等陛下定夺。”
孝昌帝长叹一声,“朕今日精力不济,等明日再上朝。朕要去看看贤妃和五皇子最后一面。”
“陛下?”康福心胆俱裂,孝昌帝为了贤妃差点走火入魔,这会再去,只怕又要来一场疯狂之举。
孝昌帝摆摆手,随意说道:“朕心里有数,无需担心。至于之前,朕一时魔怔了,这才没能及时醒悟过来。”
孝昌帝执意要去,康福阻拦不及,只能跟上。
孝昌帝做足了心理准备,再次见了穆贤妃和五皇子的尸首,果然没有如上次那样入魔。只是心中哀痛难以自已,恨不得随他们去了。用尽所有力气压住内心的痛苦,面无表情的吩咐道:“贤妃的丧事需大办,朕不想让她受任何委屈。”
“老奴遵旨。”
孝昌帝凄凉一笑,起身离去。他再也无法忍受看着最心爱的女人躺在棺木中。与其心疼,不如不见。
紧接着孝昌帝召来礼部尚书,表明态度,要给贤妃一个皇后位份,如此方能做到生同裘死同穴。礼部尚书大力反对,区区一个妃子,还是祸国妖妃,能得到死后哀荣已经算是得天之幸。想要皇后封号,那是做梦。
礼部尚书联络其他大臣据理力争,坚决反对孝昌帝的决定。
孝昌帝一意孤行,甚至不惜以罢朝来威胁百官。即便赐封贤妃的旨意被中枢驳回,也不能让孝昌帝改变分毫。不仅要赐封贤妃为后,孝昌帝还要赐封五皇子。虽然不是太子之尊,却也是亲王规格下葬。
朝中吵吵闹闹,闹得不可开交。后宫反倒是平静的很。林月音一早就吩咐了下去,既然孝昌帝要以皇后位份来下葬穆贤妃,那丧事就按照皇后的规格来办。
萧太后反对,穆贤妃有什么资格以皇后位份下葬,别忘了赐封的旨意可没下来。有朝臣们拦着,这旨意就下不来。
林月音不欲同萧太后废话,依旧我行我素。在林月音看来,朝臣们妥协是迟早的事情,这又不是涉及国计民生的大事。朝臣们之所以反对的这么激烈,无非就是见不惯孝昌帝为了一个女人要生要死的。其中不少人更是因为反对而反对。
林月音坚定的站在孝昌帝的立场上,得罪了萧太后,也得罪了朝中大臣,不过却取悦了孝昌帝。
孝昌帝难得的给了林月音一个正眼,“皇后有心了,她会记得皇后的好处。”
林月音暗自冷笑,她可不稀罕让一个死人记住自己的好处。她要的是孝昌帝记住她的一番心意。林月音满怀柔情的说道:“陛下节哀,保重身子要紧。想来贤妃妹妹也不忍心陛下为了她糟蹋身体。”
孝昌帝突然抱住林月音,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气,“为何世人不能像皇后这般善解人意。”
林月音埋首孝昌帝怀中,心疼的说道:“那些人*太多,所以想的太多。想得太多,难免就有了私心。”
“皇后说的对,那些人都见不得朕痛快,可是朕偏不会如他们的愿。”孝昌帝怒吼。
孝昌帝同朝臣们的拉锯战还在继续着,眼看着穆贤妃就要下葬了,朝臣们还不松口,孝昌帝彻底怒了。直接撇开礼部,由内侍监和内侍省出面,赐封穆贤妃为皇后,谥号*,葬入陵寝,只等孝昌帝过世后,二人就能死同穴,继续在阴间做一对夫妻。
木已成舟,朝臣们再吵再闹,就算是撒泼打滚也是于事无补。于是朝臣们消停了,朝堂又恢复了平静。孝昌帝了结了一桩心愿,人也恢复了正常。正常的上朝,正常的生活。唯独不正常的就是,孝昌帝不再临幸后宫女人。最多就是到清宁宫找林月音说说话,喝喝酒。
这可将萧太后急坏了。好好的皇帝,不临幸女人算什么回事。萧太后一句话就将林月音叫到寿宁宫问话,“身为皇后,本该大度,劝着陛下雨露均沾,多临幸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这才是正经。可是看看你做的,独霸陛下,成何体统。”
林月音不卑不亢,面无表情的说道:“母后冤枉了儿媳。陛下到清宁宫也就是找儿媳说说话解解闷,从不留下过夜,更不曾行夫妻敦伦之事。母后指责儿媳独霸后宫,这个罪名儿媳可不敢认,也担当不起。”
萧太后大怒,“陛下不同你行夫妻敦伦,那是你的责任。是你自己没本事留不住陛下的心。”
林月音望着萧太后,表情冷漠的反问,“陛下还有心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萧太后蹙眉,脸上的皱纹全都挤在了一起,如同一个老妖怪。
林月音哀叹一声,“陛下是母后的亲子,难道母后还不了解陛下的性子吗?自从*皇后过世后,陛下的一颗心也成了枯木。儿媳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让枯木发芽。总之,陛下已经变了。母后若是不信,不如亲自同陛下谈一谈,届时就该知道儿媳说的对不对。”
“怎么会这样。你不会是危言耸听,故意吓唬哀家的吧。”萧太后心头焦急,她不想让孝昌帝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守身如玉。那简直就是荒唐,是帝王的耻辱。
林月音叹息道:“如今儿媳也没办法,只能等。”
“等?要等到何时。”
“等到陛下慢慢忘记*皇后过世的哀痛,那时候咱们再加把劲,事情就该解决了。”
萧太后哀痛不已,“哀家命苦啊,这是做了什么孽,竟然没一件顺心的事情。你走,你赶紧给哀家滚出去。你这个皇后既不能打理好后宫,又笼络不住陛下的心,你算什么皇后。没用的东西,以后别再哀家眼前碍眼,免得哀家被你气死。”
这话着实难听,林月音却面不改色,只当一阵恶风吹过。起身,恭敬告辞,转身离去。她何必同萧太后一般见识,没得为难了自己。
待到傍晚,孝昌帝再次来到清宁宫。一进大殿,就嚷着要喝酒。林月音笑道:“陛下,光喝酒多无趣。今儿咱们下棋吧。”
“哦,皇后还会下棋。既然如此,那朕就陪皇后玩几盘。”在孝昌帝想来,林月音的棋艺不堪一击。毕竟林月音在长留侯府的时候,并没有名师教导。进了皇宫又忙着争权夺利,哪有时间修炼心性,锻炼棋艺。
梦想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第一盘,孝昌帝被林月音杀了个片甲不留。林月音虽是女子,风格却大开大合,杀伐决断,绝不拖泥带水。
孝昌帝皱眉深思,不敢再小看林月音,打起精神开始了第二盘。二人杀了个旗鼓相当,难分难舍,每走一步都要深思熟虑,唯恐被对方钻了空子。如此一来,孝昌帝的全副精力都用在了棋盘上,自然没有时间伤春悲秋,怀念已经过世的穆贤妃。林月音也从孝昌帝的重复唠叨中解脱出来。
只是下棋也很辛苦,非得集中精力不可。时辰已晚,林月音已经偷偷打了好几个哈欠。往日这个时候她早已入睡,这会却不得不继续陪着孝昌帝下棋。反观孝昌帝,精神奕奕,越下精神越好,丝毫不觉困倦。
林月音暗自叹气,这个皇后当得可真没意思。好事轮不到她,出了事情全都怪在她的头上。标准的灭火队员。
因林月音不能集中精力,连着输了两盘。孝昌帝哈哈大笑,十分得意。还要再来一盘,将林月音杀个片甲不留。
林月音苦笑不已,“陛下,时辰已晚,臣妾熬不住,不如明儿继续。”
瞧林月音红着一双兔子眼,眼泪一个劲的往下落,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皇后竟然熬不了夜。罢了,今儿朕也算尽兴,也就不勉强皇后。等明儿,皇后养足了精神后,再陪朕好好厮杀两盘。”
“臣妾遵旨。”林月音松了一口气,总算将这个祖宗给打发了,真不容易。
孝昌帝起身,伸伸懒腰,对康福说道:“伺候朕洗漱更衣。”
林月音瞠目结舌,哆哆嗦嗦地问道:“陛下不回寝宫?”
孝昌帝奇怪的看着林月音,“朕今儿就歇在清宁宫,莫非皇后不欢迎。”
林月音当然不欢迎。可她没胆子将这话说出口,尴尬地笑了笑,“陛下误会了臣妾。臣妾只是太过意外,一时间不敢相信。”
“哈哈……看来朕以前的确亏待了皇后甚多。皇后放心,朕以后会补偿你的。”
她才不稀罕孝昌帝的补偿,她只盼着孝昌帝赶紧离开,不要打扰她的睡眠。林月音心不甘情不愿,情绪暴躁易怒,见了笑嘻嘻的宫人们,都要怒目而视。等躺在床上后,只觉身累心更累。孝昌帝也躺了上来,林月音紧张了一下,想着一会是拒绝还是顺水推舟。没想到孝昌帝只是单纯的睡觉,片刻功夫,身边已经响起打呼的声音。
林月音顿时松了一口气,只是单纯的睡觉,很好,非常好。心神放松,转眼,林月音也陷入深沉的睡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