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建斌这货八成是不敢回来了,就算是回来,卖了他这钱也还不上了;他本家没人了,就你们家算是他唯一的亲戚,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钱的事情,就要你们家来承担了。”说完了,那男人看到陈望中那张有点胆小的表情,露出一个还算能称作礼貌和微笑的脸:“你不用怕,我是来讲道理要钱的,不会动手。”
将那句还你麻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就那么沉默着,不是被吓住了,而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声情并茂的讲大道理去感动这伙放高利贷为生的人,让他们大发慈悲不要钱了,不要来骚扰他们一家人?还是王八之气大作,顶着小说中主角才能有的光环,大吼一声“他妈的,还找老子要钱活腻味了吗?”
很显然,前者是做了如同放屁一般没用,而后者是做不到。
“你爸妈年龄大了,可能还不了这么多钱了,你还年轻,只要你活着,我们就能拿到钱,当然还有你妹妹,我见到了她,别说真是美人胚子,比我在外边嫖的那些女人要漂亮多了;而且还是没有人碰过的处、女,那就更值钱了。”那男人用手拍着陈望中的肩膀,似乎在对一个熟悉的朋友说着贴心的话那般自然。
妹妹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之外,有人敢动她,陈望中会拿着炸药包和他同归于尽的第三个人。
他可以这么说,也会这么做,十岁那年,自己那个瞎子爷爷,和张家岭村颇有土皇帝之威的村长,为了点救济金闹了矛盾,被当时的村长带着一帮子人围攻。
瞎子爷爷趴在地上不吭气,脸上的淤青,嘴角的鲜血,也无法让他那似乎半年没洗过,满是污垢和恶臭,苍白头发乱堆一气的脑袋低下去分毫。
一个十岁的孩子,拿着平时上山砍柴的镰刀,冲进人群,疯也似的逢人就砍,仿佛面对着在山中偶然间遇到的主动攻击他的野猪,稚嫩的眼睛不失凛然之色。
肥的像猪的村长,多少还有点粗浅的政治智慧,没有对这爷俩下死手,目不识丁的村长,至少还有千夫所指,遗臭万年,这两个成语,让他知道事情不能做的太过。
曲终人散的院子,爷孙俩相互搀扶着站起来,老的没哭,小的更如同是石头做的,灌进去他肚子一缸水,也不会留下半滴泪,相反的,瞎子爷爷笑了,这是陈望中长这么大,第三次见过他笑。
看到依然沉默的陈望中,那男人没有半点生气,和和气气的将自己拍着陈望中肩膀的右手收回来,带着点三分和蔼的笑意,说了最后一句:“你是个男子汉,我看好你,我们还会再见面的,男子汉……”那男人着重将男子汉三个字加重了声调。
将淤积胸膛的愤怒和刚才的害怕化作一声叹息呼出体外,陈望中单手无力的撑在路旁一棵皂荚树上,看着人来人往,车流不息的马路,他甚至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为什么要重生?而且还是两天之前,难道仅仅回来将之前的遗憾从头到尾第二次煎熬吗?
没有时间去想重生、人生的意义,这些有点高大上,离他也很遥远的问题,在路口拦了辆出租车,回到了那个叫做七里铺的小区。
这是一个十年前开发的小区,相对于日新日异的洛州来说,实在老旧了点。
老爸还在上班,恐怕也是在办公室里愁眉苦脸的想着这几十万高利贷的事情,一根又一根的抽烟,最后也没有头绪,直到那二十万回扣的出现。
迟翠兰是个闲不住的人,还在想着法子找自己弟弟的下落,电话打了一通又一通,除了失望就是写在脸上的忧愁,恨不得将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抓回来暴揍一顿,或者将桌子底下那一堆旧报纸,变成一叠叠红彤彤的人民币。
十七岁的李然秋季开学就上高三了,成绩不错,应该能考一个很多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的那些重点大学。
家里的事她一清二楚,习惯了老妈你上你的学其他的不用管的命令,将事情的严重到足以让这个家散伙的担忧埋在心底,不在老妈和哥哥面前表露出来;更没有勇气去说不上学了,出去打工赚钱这种带着点大义凛然的话,可是她也知道这样大义凛然和懂事,只会招来老妈的一通训斥和哥哥的不容置疑。
能说的话都说了,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屋中的三人都是沉默的。还没有进入社会的李然,脑子里一遍遍的演绎着很多香港黑帮片经常出现的场景,整间房子里,被泼了五颜六色的油漆,欠债还钱的字写得到处都是,不同的是,她脑子中画面的地点变成了眼前她很熟悉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