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那三十多个身冒虚汗、因灵气尽泄而变得虚弱的和尚,再遭这当头一棒,心情可想而知,有人顾不得畏惧,嘶声问:“为何?”
若真如此,我等修为不是白被废?大圣为何戏耍我等?
就为好耍么?
“就此改做凡民,成家传嗣,耕牧为生,享完寿数也无不可!便无这番变故,你等就能得长生不死么?”
需到元婴境界,肉身才能突破寿命限制,但也要与天劫熬,长生机会本来就虚无缥缈,更别说已被天道所厌灵山寺弟子,绝无勇气面对天劫,但机会缥缈是一回事,不得晋级增不得寿又是另一回事!
晓得和尚们的怨气,母狮冷笑着:“须得这般,才真有生机!”
她面上狰狞起来,抬头向天,终于怒吼着宣泄:“便让诸天大能、地界生灵都瞧瞧,你可还有脸,借劫来打杀凡民百姓!”
其声滚滚,传遍四野。
连难记其数的牲畜都全安静跪伏,天地之间,仿佛只剩她的咆哮声。
没有任何回应。
良久之后,她再回转头,冲跪伏在地的生灵们道:“信众世代为民,当记天道无常,报应其实难求!僧人弟子留发还俗,应知空门不空,不如红尘历世,或还能得真空!”
“修者占尽好处灵气,倒能上天入地,长寿逍遥,黎庶受万般苦却不得享半世福报,可见世间之苦、天地不仁!这般天道,还信他作甚?空门不空,还信它作甚?寻甚果位?”
“今日我得一道果,便立大誓愿,要叫这人间,终胜过三十三天!要叫那假空世界覆灭,改做真空家乡!若有改信俺的,入我门下来,不许吸灵修行,但也终可得自在!”
“入我门下,须循我教义!凡见不公,我门下弟子就当疑它!问它!反它!”
“你等留发还俗,弃修为民,还能得活,入我门下来,或终有一日,能雪天道不容活之恨!能叫这乾坤反转!能把这世间换做真空家乡!”
大自在与佛祖教义冲突,与灵山寺就是灭顶之灾,天道就要灭绝之下大小和尚,于灵山寺弟子而言,惶恐中谁没有恨意?不说之前决定遵渡己法旨要废修为的,几息之后,另外那些本存侥幸心的和尚里,也有不少人哭求:“就请大圣削我修为,允我去做凡民教徒!”
凡民中本也不少对自身不能修行、对修者有许多不满,世代庇护的灵山寺轰然倒塌,离离原有妖族吃人,合家要远迁几千上万里路程重头寻生计,如此大变故,正值人心惶惶之际,就是最易蛊惑之时!
跪伏在地的百姓、和尚,有不少抬起头来,才发现母狮面上,竟沐浴着一股圣洁光华。
就算母狮所说漏洞不少,就算已知她得的是邪门歪道,此时也会有人信她!奉她!
修为已失的和尚中,有人问:“大圣,我等入教,但不得修行,只如蝼蚁一般,反得了谁?天罚之下,又抵得甚事?”
他问的已是入门后的事。
母狮解答道:“本劫本世,天眷人族,便三十三天之辈,亦只能顺天行事,逆天者必亡,必不敢假天道之名打杀黎庶!今日我得此道,已略观各世各劫,全尽循环往复不止,终了时,天地所眷何族,也多为其所毁!你等若有子子孙孙传承此念,不胜过修者不死之身?只要念头不绝,子孙不断,就能叫此方世界灵根断绝,牵连到天界,再坏他等不灭之身!”
母狮所言太过大逆不道,头顶上,又有阴云密布,雷劫欲成。
她却丝毫不惧,狂笑着对空怒吼:“来呀!此地数万百姓,都得灵山寺世代庇佑,全是大自在信众,有本事你再一起打杀呀!”
她在怒吼挑衅,但天上阴云只顾翻滚,却真没有雷劫敢落下。
面对一位实力强劲的妖圣,威力小的天劫毫无作用,威力过大肯定又要牵涉到在场百姓。
母狮说,她已不能自保,来这是寻百姓们庇护,并不是说假。
当然,并非所有绑架百姓凡民者,就能躲过天劫,只是因此时此刻,母狮的行为契合某种“道”,才叫三十三天某位大能再使唤不动天劫!
对峙中,十丈外又一个通道瞬间成型,那道出口是最极致最叫人惊悸的漆黑!
又一个通往魔界的通道!
这一次,通道成型,却没有魔族飞出来,天上浓密的阴云也突然散开,又显出碧天晴空。
外间没有劫云,也没魔族飞出,只有声音从通道中传出:“白莲,你虽得一果,此界却无容身之所,升不得天界,还当随我来!”
白莲竖起眉,瞪着黑黢黢的通道,过一会后,才点头:“愿你我一体,共觅真空家乡!”
手上显出法宝千叶白莲,既佛门又称为芬陀利华的,她转首对跪伏的百姓、和尚们叫:“愿入我门下者,接一瓣莲叶去!此后不许修行,只做凡民,但子子孙孙相告教义,遇难解事时,可持俺莲叶,呼俺的名,或得解难!”
随她言语,法宝破碎,一瓣瓣花叶掉落飞出,千叶白莲变成了光秃秃的一支花杆。
花杆飞入母狮额头,那些花叶,则在废掉修行的和尚、凡民中飘荡轻舞,如一支支白色蝴蝶。
有和尚伸出手,就有花叶飞过来,落下乖巧地卷缩到他手中,和尚握掌成拳,把莲瓣藏起。
凡民信众中,有收藏莲花瓣的,也有畏惧不敢触碰的,但飞出去的千瓣莲叶,并无一片落在空地上。
母狮再把头一甩,结出的无数道果飞出,纷落在地上,信她的人面前都有一枚,不信者则没有。
面前有青色果实的,虽然不认识,却生出明悟,伸手捡起,吞咽下肚。
吃了她的道果,她的教义就会印在心田,生根发芽,不管多久都不会忘,还会昼夜念诵、解析,也能仿着渡化咒,传给别人。
“俺这一世是妖身,从兽时起,便喜欢当娘,最爱逗血脉后裔做耍,兽时生了好些,可惜并无一成妖,等俺成了妖,又生育艰难,好不易入得空门,还以为一场大造化,又能多生,哪知天道无常,又给俺打杀绝!俺要享那为母之乐,天却只叫俺知为母之痛!有生无活,究竟生来做甚?今日起,俺便叫无生老母,你等信众莫要叫错!”
交待完,母狮又指着魔界通:“入我门者,信俺和信他是一样,他…他曾姓过罗!”
说完,母狮就飞向魔界通道,一头钻进去,魔界通道旋即消失不见。
天地寂静。
草原上,好久之后,犹如大病一场的某位和尚才收回目光,摇晃着向东方迈出第一步,开始踏上跋涉之路。
随后,再踏上路途的越来越多,没过多久,队伍就再一次移动起来。
汉子挑担、妇人背娃,老叟赶车,半大孩儿吆喝牧犬追赶牲畜,一切如常。
云层中,元阳、一眉等化神眉头紧锁,尽只觉棘手。
母狮称曾姓“罗”的那位,已又牵扯进来,与本界建了关系,真要有人持莲叶呼“无生老母”,他的力量渗透得过来,化神又如何?
底下这些凡民,究竟该怎么处理?
神仙斗法,也莫为难我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