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被同福公主赞誉过画技的席家二公子席仲威心下微哂,旁的倒还罢了,但这画技比起他来,功力并不出奇,也不知公主看中哪里。他微微摇扇,状若无意地对旁边之人说道:“此画虽三艺联绝,也属难得,但这画技依在下看来,火候却是不够的。”
他虽是对着旁边之人说话,但音量恰好能叫在场诸人听见。一时间全场寂然,都看着这位恃才傲物的少年。
其实,这也是在场诸人心中所想,他们各个出身世家,见识自是不凡,心中也道这作品确实不错,但却实在不值得公主如此推崇。只是他们顾虑着同福公主的感受,不曾直言,而这位席二公子素来以画艺一绝闻名京师,自是不肯在此作品面前屈身叹服。
同福公主不以为意,笑道:“席二,你再上前瞧瞧。”
席仲威心中微奇,心道便是上前瞧了又如何,笔力尚欠火候,非是其他所能补救的,但也不能忤逆公主的意思,遂大步流星上前细看。
众人瞧他起初还面带不服之色,片刻之后竟忽现惊诧之情,最后竟停下摇扇的手,伸出另一只手抚上了面前的屏风。
众人正自不解,只听他惊道:“天啦,这竟然不是一副画作,而是一副绣图。”
在座诸人皆惊,怎么可能,哪里又如此肖似画作的绣图,绣图哪里能做到如此逼真,立时便有几个心中不信的上前确认,席间霎时响起阵阵惊叹之声。
江娑月却安之若素,她太熟悉这幅作品了,这是她耗费大半年时间绣出的一幅作品,当时可是卖了个好价钱,想不到竟辗转到了同福公主的手上,还做成了屏风,被抬到了自己的眼前。
同福公主似乎很满意众人的惊叹,道:“这还不是全部呢。”
她微微示意,旁边候着的太监便将屏风搬起,将另一面转到众人面前。只见上头绣着一株盛开的“二乔”,另有题字“花开富贵”。
立刻便有一女声说道:“竟然是一副双面绣!且面面逼真至此,乍一看真如画作一般,哪里能看出来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同福公主笑得神秘,道:“还不止呢,你们瞧瞧那四个字。”
靠近屏风的诸人这才细看那“花开富贵”四个大字,发现其竟是由无数个宛若米粒般大小的“花开富贵”组成,当真是匠心独运,不知费了多少心思与工夫。
仿佛摄于这件绣图背后所费之心血,席间竟突然一阵默然,诸人只觉眼前仿佛现出这样一副画面,一女子在阳光下、在烛光下不知费了多少日日夜夜,呕心沥血地完成了眼前这幅图。只是他们却实在想象不出,那绣图的女子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儿,如何有这般精巧的心思。
同福公主也笑道:“本宫初次瞧见时也是既惊又奇,这到底是何人所绣呢?若说是一个绣技精湛的绣娘吧,怕是没有这等玲珑心思,且这幅作品诗书画俱是出众,应当是出自一位饱读诗书的女子之手,但这样的女子必是出自世家,又怎么会将亲手所绣之作流出来呢。”
诸人俱微微颔首,很是认可同福公主的观点,亦参不透其中原委。
便有人提出是否是一位饱读诗书的女子做了画,再由绣娘完成,立时便有人反对说要想让绣图宛若画作,必须在绣制过程中不断地调整构图,构图之时又要考虑绣线在光下的效果,所以作图与绣制的必是同一人。又有人道若作图与绣制的乃是同一人,此人诗书画绣四艺俱绝,怎么可能在京中无一点名声。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唯有江娑月心下一叹,她是该感谢两世所学,还是该感谢江田氏的苦苦相逼呢?书法乃是前世所学,诗文倒是取了巧,沾了前人的光,只是这里无人知晓罢了。画艺和绣技均是今生所学,而绣技完全是在江田氏的欺压下被逼出来的。
时下千金小姐身边都有伺候针线的丫鬟,自己所学不过够应付场面即可,哪里像她,整日里被江田氏当做针线丫头使唤,甚至因生计所迫,要花费心思绣制一些精美的绣图去换取银钱。
江娑月暗暗摇了摇头,这也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