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日子这天,江婉月居住的院子披红挂彩,一派喜庆景象。十六岁的江婉月坐在妆台前由全福娘子绞面梳妆,全福娘子请的都是父母健在,儿女成双的喜庆之人,象征着新妇将来的生活也能和和美美、子孙满堂。但见那全福娘子以两根棉线交错着绞净江婉月脸上的绒毛,再替她挽上妇人发髻,从今以后,江婉月便要告别少女的岁月,告别家中的亲人,成为另一户人家的妻子,是好是歹全由不得自己。
江婉月带着羞怯又期盼的神色换上嫁衣,大红的嫁衣映衬得整个人更加娇艳美好。她的生母孙姨娘在一旁又喜又哭,不时拿帕子掩住双眼,孙姨娘本是江肇林的通房丫头,生了孩子才抬了姨娘,她身份卑微,即便是亲身女儿出嫁,也是得了夫人的话,才能伴在身边瞧着。
江娑月在一旁见着孙姨娘的样子很是感慨,她心中想必也以为这是一门难得的好亲事吧,嫁与做官的人家做正头娘子,对于贱妾所出的庶女来说已经是不错的出路了,却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将跳进怎样的火坑。
未等江婉月梳妆完毕披上盖头,江娑月便从她房中退了出来,这喜庆下暗藏着的悲剧实在让她窒息,同时更让她焦灼的是自己的命运,她站在廊下望着碧空如洗的蓝天,深深地出了一口气,伫立良久。
待听得一阵喧嚷之声,见着江婉月由江家的长子江庆曙背着,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去了前厅,她的眼角竟滑下两行清泪。
江婉月的亲事一了,天气便渐渐转凉。及至深秋,宁姨娘的预产期也到了。说起来宁姨娘还是有些手段的,在江田氏明里暗里的招数下,虽有些小波折,到底还是安然挺了过来。当然,这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江肇林十分看重这一胎,指望江家能够再添丁,因此江田氏行动起来难免有些束手束脚。
江娑月心中期盼宁姨娘能生下弟弟,这个时代的女子诸多束缚与无奈,她深有体会,尤其是在这个家里,庶女更是身不由己。若是弟弟,得了父亲的看重,宁姨娘的日子也好过些,这孩子也有机会去选择更好的道路。
这一日,珍珠得了消息,说是宁姨娘生产在即,她连忙告知江娑月。
“珍珠,快些走。娘什么时候发作的?稳婆可来了?”江娑月急急地朝着宁姨娘的院子走去。
“听说有一会了,奴婢一得了消息就告诉小姐了。只是姨娘身边人少,现在都忙着走不开,没人过来报信。稳婆已经请来了,还有张妈妈守着,小姐你就放心吧。”
“咱们也快些去看看。”说着,江娑月越走越快,,只差没跑起来,珍珠也快步跟着。
到了宁姨娘的院子,刚进门就听见产妇痛苦压抑的呼痛声,知秋端着热水匆匆进了屋子,紧张得竟是没瞧见走进来的江娑月。
江娑月环顾一周,没看见张妈妈和稳婆,猜测应是在屋子里。果然听见稳婆的声音透过帘子传出来:“快了快了,看见头了,再加把劲。”
江娑月一时着急,打算进去看看,且不说宁姨娘是她这躯壳的母亲,单凭她对自己无私的照顾,异世而来的孤独灵魂也将之视为姐姐一般的存在。这种亦母亦姐的复杂情绪让江娑月对这一深陷险境的亲人之安危无法坐视不理。
珍珠却拦住江娑月道:“小姐,产房不吉,您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不能进去的。”
“这时候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江娑月推开珍珠。
此时,正听见产房内传来一阵响亮的婴儿哭声,江娑月掀开帘子,稳婆正在给宁姨娘道喜“恭喜姨娘喜得贵子,是个小少爷。”
宁姨娘撑着的一口气霎时松了下来,脸上笑着,眼角的泪水却止不住地流下来。她又有一个孩子了,她在这世上除了女儿已无亲人,如今十月怀胎,她又有了一个骨血相连的亲人,怎能不叫她欣喜!